风穿过林间,发出低低的啸声。
杜守拙站在石板路上,左手抱着清漪,右手握紧断锋刀。雾太厚,眼前只有一片灰白。他往前走了一段,脚下石板渐渐被落叶和碎石覆盖,路开始模糊。
他停下,把清漪轻轻放在一块干燥的岩石上。她闭着眼,呼吸浅而慢。他从怀里掏出那枚铜片,背面写着“跟着我”三个字。他盯着看了几秒,手指在字迹上来回摩挲。这字不像师父平时写的那样沉稳,末笔有些抖,但笔锋走向又确实熟悉。
他没再犹豫,把铜片塞进内袋,贴着胸口放好。
他站起身,环顾四周。左边是陡坡,长满湿滑青苔。右边一棵老树歪着身子,树干上有一道刻痕。他走过去,用手指沿着痕迹划了一遍。那弧度和他怀里的半块铜锁边缘吻合。
是同一个东西留下的。
他蹲下身,在树根附近的泥土里找。苔藓被踩乱了一小片,下面露出半个鞋印。靴底纹路带钩状,和黑风帮精锐穿的一样。他抬头看前方,三条小路从这里分出,一条往左斜上,一条直通雾中,一条向下延伸,地面有拖拽的压痕。
他记下每条路的样子,回到清漪身边。
“哥……”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你别走远。”
“我不走。”他握住她的手,“就在这儿。”
她说完又闭上眼,手却一直没松开。
杜守拙重新站起来,走向三条岔路。他在第一条路入口的树皮上划了一道刀痕。第二条路前,他拨开倒伏的枯枝,发现底下有一块布角,颜色发黑,沾着干涸的血渍。再往前几步,草叶上有兵器划过的痕迹,泥土翻起,像是有人在这里打过。
他回头看向第三条路。那条路最窄,被藤蔓遮住大半,地上没有明显脚印。
他返回清漪身边,低声说:“有人打过架,就在刚才。”
清漪睁开眼,目光有些散,但嘴唇动了动:“这味道……像走廊尽头那个房间。”
他说:“哪个房间?”
“铁链挂着的地方。”她声音越来越弱,“每次他来之前,药味会混着血腥气……就是这个味。”
杜守拙眼神一紧。他立刻转身,快步走向第二条路,确认那条带血的小径。
他折了根树枝,在清漪坐的地方插在地上,又解下腰带绑在旁边的树上做标记。然后他沿着小径继续往前探查。走了十几步,地面出现新的拖痕,比之前更深,说明负重更大。旁边还有几点溅落的血迹,颜色偏暗,不是刚留下的。
他蹲下,用手背蹭了点泥土闻了闻。除了湿腐味,还有一点极淡的药香。和清漪以前用的安神药相似,但更刺鼻。
他记下气味和痕迹的方向,原路返回。
清漪还在等他。她靠在石头上,脸色比刚才更白。他蹲下来,摸了摸她的额头,烫得厉害。
他撕下里衣一角,从水囊倒出一点水,拧干后敷在她额头上。她睫毛颤了颤,没睁眼。
“再撑一会儿。”他说,“我们快到了。”
她没回应,但呼吸稍微平稳了些。
他拿出自己那半块铜锁,走到刚才发现刻痕的老树边。他把铜锁边缘对准树上的痕迹,严丝合缝。他又想起通道里的拖痕、古庙墙上的符号、铜片上的字——所有线索都指向东南方向。
这条路是对的。
他走回清漪身边,弯腰把她抱起来。她的头靠在他肩上,身体滚烫。他用披风把她裹紧,一手托住她背部,一手握刀,踏上那条带血的小径。
雾越来越浓,能见度不到三步。他放慢脚步,每一步都踩实后再迈下一步。地面由石板变成泥地,又渐渐转为硬土。两旁树木稀疏了些,偶尔能看到裸露的岩壁。
他在一处岩壁前停下。上面有一道新刻的符号,和铜锁上的纹路一致。他伸手摸了摸,刻痕很深,边缘没有风化迹象。
是刚留下的。
他继续往前。又走了一段,地面出现更多打斗痕迹。一根断裂的木棍插在土里,旁边有半枚带血的铜扣,样式和黑风帮服饰上的相同。
他蹲下捡起铜扣,翻过来一看,背面有细微划痕,像是被人用刀尖刻过。他眯眼看清楚,那是两个字:**东南**。
他把铜扣收进怀里,抱紧清漪,加快脚步。
雾中隐约传来水流声。他判断方向,正是东南。地形也在缓慢下降,符合山谷走势。他记得小时候和清漪在村外采药,遇到迷路时,就顺着水声走,总能找到出路。
现在他不需要出路。
他要的是进去。
他抱着清漪走过一片碎石地,脚下一滑,膝盖撞在石头上。他咬牙撑住,没松手。清漪哼了一声,眼皮动了动。
“哥……疼。”
“没事。”他低声说,“马上就好。”
他站稳,继续往前。前方雾色略淡,似乎靠近了一个开阔地。他看到地面有车轮压过的痕迹,很深,应该是重物拖行留下。
他顺着痕迹走,发现旁边岩壁上又有一道刻痕。他拿出铜锁比对,再次吻合。
所有线索都在指向同一个地方。
他停下,把清漪轻轻放下,让她靠坐在一块平坦的石头上。他脱下外袍垫在她身后,又检查了一遍她的呼吸和脉搏。
她还在发烧,但心跳稳定。
他从水囊倒出一点水,喂她喝下。她吞咽得很慢,喝了几口就摇头。他收回水囊,盖好。
“我去看前面。”他说,“很快就回来。”
她抓住他的手腕,力气不大,但没松。
“别……太久。”
“不长。”他说,“数到一百就回来。”
她点点头,手慢慢松开。
他站起身,握紧断锋刀,朝着雾中水流声的方向走去。
走出不到二十步,地面突然变硬,铺着整齐的石砖。他蹲下查看,砖缝里长满青苔,但排列规整,显然是人工铺设。他顺着石砖路往前走,十步后,看到一座残破的石桥横在沟壑上。
桥对面是一堵高墙,半塌,露出里面建筑的轮廓。
他正要抬脚上桥,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一声闷响。
像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他猛地转身,刀横在身前。
雾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他盯着刚才离开清漪的方向,一动不动。
十息之后,他缓缓转身,右脚踏上石桥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