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灵逸抱着沉甸甸的铜丹炉，几乎是跑着回到了破庙。
夕阳的余晖透过屋顶的破洞，恰好照亮了他兴奋得发红的小脸。张爷爷依旧昏睡着，呼吸微弱。金灵逸轻手轻脚地将丹炉放在一块相对平整的石头上，像是供奉什么稀世珍宝一样，然后才将怀里捂得温热的碎灵石掏出来，数出十枚，小心翼翼地塞进张爷爷的枕头下——那是他偷偷用干草和破布缝的。
做完这一切，他盘腿坐在丹炉前，心脏还在砰砰直跳。他伸出脏兮兮的小手，轻轻抚摸着冰凉的炉身，指尖划过那些简单的聚气纹路，仿佛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与他命运截然不同的力量。
炼丹！
这个念头如同野火般在他心中燃烧。他不再只是被动地采摘、辨识，而是能够主动去创造，去改变！哪怕只是最低等的、连品级都算不上的药散，那也是希望！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尝试。
夜色彻底笼罩了破庙，金灵逸借着最后一点天光，以及重新燃起的篝火，开始了他的第一次“炼丹”。他没有丹方，没有师承，甚至连最基础的控火法决都不会。他所有的，只是多年采药积累下的、对几种常见草药药性的粗浅理解，以及一股不服输的蛮劲。
他回忆着在仁心堂外偷看伙计处理药材的零碎片段，又结合自己熬煮草药汤的经验，选定了几种性质相对温和的草药——清心草为主，辅以少量有宁神效果的“安神花”花瓣，再加上一点能调和药性的“甘草根”。
清洗、晾干、粗略地捣碎……他做得一丝不苟，小脸上满是专注。然后将处理好的药材投入丹炉，盖上炉盖。
接下来是生火。他用干草和细柴在丹炉底部引燃一小堆火，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火焰的大小。他不知道什么叫“文武火”，什么叫“三候九炼”，只能凭借感觉，时而添柴，时而撤火，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丹炉，鼻翼微微翕动，试图捕捉任何一丝气味的变化。
时间一点点过去，破庙里弥漫开一股混合的草药气味，并不难闻，但也绝算不上醇厚。金灵逸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不知是紧张的，还是被火烤的。
突然，他胸口的玉佩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温热。
这温热与预警时的急促不同，更像是一种轻柔的提醒。与此同时，他恍惚间似乎“闻”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同于草药本身的气息，那气息带着一丝焦躁，仿佛炉内的某种平衡正在被打破。
是安神花！它的药性似乎被过早地激发，与清心草的融合出现了问题！
金灵逸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就想撤掉一些柴火，降低温度。但他动作太急，手忙脚乱之下，反而碰倒了几根燃烧的柴火，火星溅落，引燃了旁边的一点干草。
“糟了！”
他连忙去扑打火苗，一时顾不得丹炉。就这么片刻的耽搁，只听丹炉内传来“噗”的一声闷响，紧接着，一股浓烈的、带着糊味的黑烟从炉盖的缝隙中猛地窜出！
“咳！咳咳！”金灵逸被呛得连连后退，眼泪都差点流出来。
等他挥散烟雾，凑近一看，炉盖边缘还在丝丝缕缕地冒着黑烟，一股焦糊味扑鼻而来。他小心翼翼地揭开炉盖，只见炉底是一团粘稠的、黑乎乎的不明物体，还在微微冒着热气，哪里还有半点药散的样子？
失败了。
彻彻底底的失败。
看着那一炉焦炭，金灵逸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满腔的兴奋和期待瞬间熄灭，只剩下沮丧和一丝茫然。他蹲在地上，抱着膝盖，看着那依旧温热的丹炉和炉内的失败品，久久没有说话。夜风吹过破庙，带来刺骨的寒意，比他刚回来时更冷了。
原来，炼丹远比他想象的要难。
……
第二天下午，未时刚过，金灵逸准时出现在了仁心堂的后院。
与昨天的兴奋雀跃不同，今天的他显得有些沉默，嘴角微微下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挫败感。但他依旧将自己的小手和脸洗得干干净净，换上了唯一一件没有补丁（但也洗得发白）的旧衣服。
刘掌柜似乎看出了他的情绪，并未多问，只是将他引到后院一间堆满药材的库房，交代了需要分拣的几种药材及其标准，又示范了一下如何记录，便离开了。
库房里弥漫着浓郁而复杂的药香。金灵逸收敛心神，开始埋头工作。他将混杂在一起的“凝血草”和“活气根”分开，按照年份和品相归类；将需要阴干的“月光苔”搬到背光的架子；又将一些受潮的“铁皮石斛”挑出来，准备晾晒。
工作枯燥而繁琐，但他做得极其认真，速度也不慢。那双曾经在灵草坡与毒虫周旋、精准采摘药草的手，此刻分拣起药材来，也带着一种独特的灵巧。他几乎不需要思考，手指触摸到药材的瞬间，就能凭借其纹理、硬度、气味，本能地做出判断。
时间在安静的劳作中流逝。当他将最后一筐分拣好的“蛇眼果”搬到指定位置，并仔细记录在册后，才发现一个时辰竟然这么快就过去了。
他轻轻吁了口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虽然身体疲惫，但沉浸在药香之中，做着与草药相关的事情，反而让他昨晚因炸炉而产生的挫败感消散了不少。
“做完了？”刘掌柜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金灵逸连忙站直身体，点了点头：“嗯，都分好了，也记好了。”
刘掌柜走进来，目光扫过堆放整齐、分类清晰的药材，又拿起旁边的记录册看了看，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他随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递给金灵逸：“这是今天的工钱，一枚碎灵石。做的不错，明日继续。”
“谢谢刘掌柜！”金灵逸双手接过那枚带着体温的碎灵石，小心收好。一天的疲惫仿佛都值得了。
离开仁心堂，已是傍晚。金灵逸摸了摸怀里那枚新得的碎灵石，又想起枕头下那十枚，心中稍安。至少，短期内张爷爷的药钱有了着落。
他低头想着心事，琢磨着昨晚失败的原因，是不是火候不对？还是药材投放的顺序有问题？他是不是应该想办法去弄一张最基础的丹方？哪怕只是凡俗的药方也好……
正思忖间，一阵急促的、带着惊慌的娇叱声从前方的巷口传来：
“滚开！你们想干什么？！”
金灵逸抬头望去，只见在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子口，三个穿着流里流气、背后收敛着杂色羽翼的青年，正围着一个看起来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女孩。
那女孩穿着一身利落的红色劲装，梳着高高的马尾，即使被围住，脊背也挺得笔直。她容貌极美，眉眼间带着一股寻常女孩没有的英气与……怒火。最引人注目的是，在她身后，一对略显稚嫩、但颜色却异常纯正赤红的羽翼，正微微张开，羽翼边缘，仿佛有细微的火星在跳跃闪烁。
赤火宗的人？金灵逸心中一动。看那羽翼的纯正颜色，恐怕在赤火宗内地位不低。
“小妹妹，别怕嘛，”为首一个黄毛青年嬉皮笑脸地说道，目光贪婪地扫过女孩腰间一个绣着火焰纹路的精致储物袋，“哥几个最近手头紧，借点灵石花花？”
“光天化日，你们敢抢？”红衣女孩柳眉倒竖，毫无惧色，反而上前一步，赤红羽翼上的火星似乎更亮了一些。
“抢？多难听啊，是借！”另一个矮胖青年嘿嘿笑着，伸手就想去抓女孩的储物袋。
女孩反应极快，侧身躲过，同时右手并指如剑，指尖竟有微弱的赤红灵气缠绕，带着一股灼热的气息，直点那矮胖青年的手腕！
“哎哟！”矮胖青年没想到这女孩居然敢还手，而且似乎还练过，手腕被点中，痛呼一声，顿时恼羞成怒，“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兄弟们，拿下她！”
另外两人也面露凶光，同时扑上。他们虽然羽翼杂乱，修为低下，但毕竟是三个成年男子，一起动手，那红衣女孩顿时有些左支右绌，险象环生。她指尖的赤红灵气时隐时现，显然修为尚浅，无法持久。
金灵逸躲在巷口的阴影里，看得心头一紧。他认得那三个混混，是紫翼城南区有名的泼皮无赖，专门欺负弱小。那女孩一看就来历不凡，若是真在这里出了事……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胸口的玉佩。若是平时，他绝不会多管闲事，自身难保，何谈助人？但不知为何，看着那女孩在围攻下倔强不屈的眼神，看着那对奋力扇动、试图挣脱束缚的赤红羽翼，他心中某根弦被触动了。
就在那黄毛青年瞅准机会，一把抓向女孩肩膀，眼看就要得手之际——
“住手！”
一声带着稚气的清喝响起。
三个混混和那红衣女孩都是一愣，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衣衫破旧、身材瘦小、背后空空如也的男孩，从巷口走了出来。他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块石头？
那黄毛青年看清来人，先是一怔，随即嗤笑起来：“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小废物？怎么，想学人家英雄救美？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毛都没长齐，连翅膀都没有的垃圾，也敢管老子的闲事？滚远点！”
金灵逸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手心全是冷汗。他知道自己站出来很蠢，很危险。但他还是站着没动，只是将手里的石头攥得更紧，目光扫过三个混混，最后落在那红衣女孩惊愕的脸上，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我刚刚看见天翼庭的巡逻队往这边来了。”
天翼庭！紫翼城的实际掌控者，维持城内秩序的核心力量。这三个混混不过是底层渣滓，最怕的就是天翼庭。
果然，三人脸色同时一变，下意识地朝巷子外望去。
就是现在！
金灵逸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石头猛地砸向旁边一户人家的墙壁！
“砰！”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傍晚格外刺耳。
“妈的！小杂种你敢诈我们？！”黄毛青年反应过来，又惊又怒。
而就在这时，远处似乎真的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和隐约的甲胄碰撞声！（或许是巧合，或许是金灵逸的运气）
“快走！”矮胖青年脸色发白，拉了黄毛一把。
黄毛恶狠狠地瞪了金灵逸一眼，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小废物，你给老子等着！”撂下句狠话，三人如同受惊的兔子，仓惶地窜进另一条小巷，瞬间消失不见。
巷口顿时只剩下金灵逸和那个红衣女孩。
女孩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收敛起背后的赤红羽翼，走到金灵逸面前。她比金灵逸高了半个头，此刻正微微歪着头，那双明亮如火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以及一丝……被凡人相助的别扭感。
“喂！你……”她刚开口，似乎想说什么。
突然，金灵逸胸口的玉佩，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尖锐的灼热！
这热度远超以往任何一次，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了一下！
“呃！”他痛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身体都微微晃了晃。
红衣女孩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疑惑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金灵逸强忍着那股诡异的灼痛，抬起头，对上女孩探究的目光。他能感觉到，玉佩的异变，似乎与眼前这个赤红羽翼的女孩……有关？
巷口微风拂过，吹动少年额前的碎发和女孩火红的衣角。
金灵逸看着眼前这个身份不明、却可能引动玉佩异变的少女，心中警铃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