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卡欧利斯制造的风暴在江西出现,但起初那只是卫星云图上一片异常扰动,盘旋在赣北地区。
颜色也深得发紫。
它不像自然的台风眼,而是更像一个活物在呼吸,不断吞吐着诡异的金色闪电。
云层厚重得如铅铸的穹顶。
从外部看去,只能见到一片吞噬光线的混沌。
但是,当人们抬头往天上看时,还是能看见那个旋转的风暴中心的,很好遮住了里面的怪兽。
但每个人都感受到了那份源自生命本能的沉甸甸的恐惧。
它移动的速度不算快,但轨迹笔直地指向东方,那片被称作经济心脏的长三角地带。
这可能是苏杭这镶嵌在江南水网上的璀璨明珠第一次暴露在了一种远超人类应对能力的威胁之下。
几乎在同时,另一股强大的低气压在黄海生成了。
它规模略小,但特征惊人地相似。
深紫色的云团,内部弥漫着一种独特的幽蓝光辉。
这片“台风”的边缘,隐约能看到一种巨大的背鳍轮廓在云层与海面间若隐忽现。
它没有明确的目标,只是在近海徘徊,同时越靠越近。
但其存在本身,就与江西那个风暴形成了无形的对峙。
两大台风,一西一东,如两扇将合拢的巨门。
在上海,一栋极尽奢华的私人会所内。
厚重的玻璃也无法完全阻挡窗外渐渐变得急促的风声。
室内檀香袅袅。
“消息确认了吗?”
说话的是江浙财阀的掌舵人,沈先生。
只是如今,他平静之下,是极力掩饰的焦灼。
“确认了。”
“‘赣北的异常气象事件’,官方代号‘蝴蝶’,移动路径预测,百分之八十五的概率会扫过湖州,直逼我们这……”
另一位掌管声音发尖:“那是怪兽!我们的港口、仓库都在必经之路上,如果被波及,损失将是天文数字!”
江浙财阀的核心人物们正在这上海召开紧急会议。
长条会议桌上摆放着美式咖啡壶和雪茄盒,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秋海棠地图。
上面用红笔标注着左边风暴的移动轨迹,用蓝笔标注右边风暴的移动轨迹。
“苏杭是咱们的钱袋子,绝对不能出事。”
坐在主位的沈先生敲着桌子说,他手里拿着一份气象报告,上面的数据分析得极为详细。
旁边的李老板补充道:“我联系了美国顾问,他们说这风暴绝非自然现象,就是一种生物灾害。”
他面前放着一台收音机,里面正在播放着紧急广播。
“李总,现在可得好好冷静了……”
沈先生摆摆手,目光紧盯着南京政府派来的官员:“说说看,上面的应对方案是什么?”
那官员深吸一口气:“疏散预案已经启动,但范围和时间点……也需要最高层决定。”
他顿了顿,眼神有些无辜。
“部队已经动了,四个省份全部进入了最高警戒,一些正在研发中的非常规武器也在向预判的接触点移动,皇帝陛下已经下了死命令,不惜一切代价。”
“不惜一切代价吗……”
沈先生喃喃道。
“这意味着,必要时,杭州湾也好,长江口也好,都可以成为战场?”
室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官员沉默了几秒,还是开口:“这不是我们主动选择的……请相信我们,各位先生。”
城市的另一端,景象截然不同。
尖锐的警报声划破了上海郊外军事基地的宁静。
一队队军车引擎轰鸣,扬起尘土。
士兵们穿着全套防护服,动作迅捷,快速登车。
坦克和装甲运兵车的履带碾过路面,发出沉重的轰响。
防空导弹发射架缓缓扬起,指向两边压来的电闪雷鸣的诡异天空。
公路已实施管制,民用车辆被引导向内道,外侧都要留给源源不断的钢铁洪流。
军机编队低空掠过城市的上空,巨大的轰鸣声震得玻璃嗡嗡作响。
每个哨卡都有持枪的士兵警惕站立。
南京军区的指挥所里,灯火通明。
指挥官们围着一张军用沙盘,上面用小旗子标注着部队的部署位置。
参谋官指着沙盘汇报,他手里拿着把指挥尺,不断测量着距离。
“第1集团军已乘坐军列出发,预计明天中午抵达苏州一线。”
另一位参谋补充道,军用地图上,代表部队的蓝色箭头正不断地移动。
“防空部队的高射炮、高射机枪都也已经部署在了上海、无锡周边。”
而在赣北的公路上,满载着士兵和物资的卡车车队正在疾驰。
卡车车轮碾过满是泥泞的路面,溅起阵阵泥水,外面已经是一片暴风雨的景象。
士兵们坐在卡车车厢里,手里紧握着卡宾枪,眼神坚定。
他们车队旁边,还有几辆吉普车开路。
而在江浙各地,街头变化立竿见影。
在法律和程序上,奉帝国的第一大党:“国家团结党”获得了奉帝授予的“全权”。
负责江浙的防务、资源和人心稳定,事实上成为了当地的最高权力机构。
他们首要任务就是维持秩序,避免崩溃。
通过战时管制、物资配给、舆论管控等一切必要手段去维持基本的社会架构。
而对此反抗者,自然下场不必多说。
当穿着国家团结党制服的“青年先锋队”队员,臂缠红袖标,出现在各个路口。
他们配合着士兵设置路障,检查证件,用高音喇叭宣读着安民告示。
语调铿锵,又难以掩盖背景音中越来越近的沉闷雷鸣。
一些试图驾车逃离的富人也被拦下,他们的豪车被当场征用,改造成了临时救护车或运输车。
哭喊和争吵声不时响起,但很快就被更高分贝的喇叭声和士兵严厉的呵斥所压制。
恐慌被暂时压抑在表面之下,像即将沸腾的水。
普拉秋斯根据学院指示,他也要先去趟上海,在那里进行一场政治采访。
要采访的军官是上海防区指挥官徐正贤少将。
普拉秋斯对此并没有太大意见,也可以说他已经习惯了。
7月1日的夜晚,他独自一人抵达了上海这座繁华的都市。
房间灯光雪亮,会议桌一侧坐着以徐正贤为首的数名奉国军方人员。
另一侧,仅有普拉秋斯一人。
想起自己临危受命,要来参加这象征意义重大的政治采访,普拉秋斯还是感觉有些别扭的。
大概是朋友也不在身边的缘故,他并不太适应。
他穿着欧斯坦学院的深色制式大衣,蓝色的眼瞳冷静地注视着对方。
周围是获准进入的官方媒体记者,相机快门声不时响起。
徐面对镜头,声音沉稳。
“普拉秋斯先生,感谢您代表学院在此刻与我们会晤,我谨代表上海防区全体官兵,向您及国际社会表明,我们有决心、有信心保卫这座城市,保卫我国公民和财产。”
普拉秋斯斟酌了一下,还是开口,带有一丝东欧口音。
“徐将军,我想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客套话无需多说了。”
“那我们就直奔主题了?好。”
徐将军并没有多话。
“我受学院派遣,前来评估当地的局势,我的问题很简单:根据你们目前的部署,中华帝国有多少把握将将主要威胁彻底阻挡在上海的防线之外?”
他缓缓补充:“请注意,我指的是彻底阻挡,而非迟滞或造成伤害。”
现场气氛瞬间有些凝重。
记者的录音设备更近地向前探了探。
徐身体前倾,双手交叠,放在桌上。
“我军已构筑了一个由海军舰艇、岸基导弹、航空兵及水下障碍物组成的立体防御体系,所有单位已进入了最高战备状态,尽管局势突然且正恶化,但我们有完善的预案,可以用来应对任何层级的威胁,胜利的信心,建立在充分的准备和牺牲精神之上。”
普拉秋斯轻轻摇头,像个博士在纠正一个学术错误。
“将军,信心和准备是必要的,但我认为,这些都不是决定性因素。”
徐的目光变得有些异常,他顿了顿:“请讲。”
“学院对这类生物的能量等级有深入研究,您所提及的常规立体防御在面对超越理解的存在时,其有效性是一个概率问题,而非肯定句。”
“我们需要的是一个基于最坏情况评估的概率判断,这可能关系到我院后续……资源的投放方向。”
徐的眼神闪了一下,他明白,对方指的是欧斯坦学院可能提供的非常规支援。
他沉默片刻,扫了眼在场的记者。
“我们是军人,军人之职责是执行命令,完成任务,无论概率如何,我们都将战斗至最后,上海背后是万里国土和亿万人民,我们没有退路。”
普拉秋斯叹了口气。
“我想可以到此为止了,很好的政治回答,适合明天的头条,但在我听来,这等同于承认,单靠你们的力量是没有绝对把握的,至少,我们有了坦诚的基础。”
徐的脸色沉下来,但没反驳。
相机闪光灯再次亮成一片。
普拉秋斯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
“那请问,当你们防线被证明无效,平民疏散的最终方案和授权机制是什么?我需要知道,在政治决心之外,你们为可能的失败准备了些什么。”
普拉秋斯他必须得走了,学院指示。
当他踏出这里的大门,迎接他的是数不清的记者拿麦克风和照相机拥上来。
还有一些人挥舞着纸笔,希望能得到这位本世纪唯一的特级生的签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