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3日,北平,早晨6点。
此时已是碧空如洗,温暖的阳光慷慨地洒在北平整洁的街道上,驱散了平日里北方常见的尘暴。
今天,这座历史悠久的城市换上了一副精心装扮的面孔。
街道两旁,并非挤满了欢呼的民众,而是排列着神情肃穆、荷枪实弹的奉国士兵。
他们背对着街心,面朝大片沉默的围观人群,构成了一道警戒墙。
军乐队的演奏嘹亮而整齐,鼓点铿锵,铜管乐器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芒。
他们演奏着帝国军歌,雄壮的旋律在古老的建筑间回荡。
走在最前面的是驻扎在当地的“北方”师,一支由奉国用于维持北方统治的精锐部队,他们身材高大,穿着笔挺的灰色军大衣,戴着有帝国徽的钢盔,步伐整齐划一,靴子砸在石板路上,发出雷鸣般极具威慑力的“唰唰”声。
刺刀如林,阳光下反射出一片冰冷的寒光。
奉帝就站在观礼台的正中央,身穿一件大衣,尽管已是6月,微风仍带着一丝寒意。
他双手按在观礼台的栏杆上,身体微微前倾,注视着下面行进的队伍。
他那张惯于紧绷的脸上,此刻流露出愉悦的神情。
他眼神追随着一列列走过的士兵,嘴角微微上扬。
这强大、整齐、充满力量的场面,正是他理想中统治秩序的直观体现。
在他身边,帝国国防大臣陆慧恩显得格外醒目。
他穿着自己设计的华丽得过分的军官服,胸前挂满了勋章,脸上堆满了笑容,不时侧过头,跟奉帝低声评论几句。
显然,他也对这场彰显帝国威严与稳定的阅兵式感到非常满意。
祥和,强大,秩序井然……这正是帝国希望向世界,尤其是向那些与帝国作对的对手们展示的形象。
然而,这份祥和被一个匆忙的身影打破了。
一名年轻的国防军通讯官脸色苍白,他几乎是跑着穿过了观礼台后方戒备森严的通道,无视了警卫们略带诧异的目光。
他径直来到奉帝身后。
他先是对奉帝的副官低声急促地说了几句,然后在副官难看的脸色示意下,壮着胆子,凑到皇帝陛下耳边。
军乐声和脚步声掩盖了他的低语,但观礼台上离得近的几个人,包括陆慧恩,都清晰地看到刚才皇帝陛下的背影瞬间僵硬了。
那刚刚还带着愉悦的侧脸线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绷紧,手指在微微颤抖着。
但他没有动,也没有立刻发作。
他极其缓慢地直起了身体,目光依旧盯着下面的阅兵队伍,仿佛在确认眼前这片辉煌是否真实。
几秒钟的死寂,然后他猛地转过身,脸上已经覆盖了一层寒冰。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对陆慧恩和身边的几位最高统帅部军官做了一个极其简短、几乎难以察觉的手势,然后便大步流星走下观礼台,向市政厅内设立的指挥部走去。
陆慧恩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愣了一下,意识到可能已经发生了极其严重的事情。
他脸上闪过一丝不安,但还是按照奉帝的暗示,留在了观礼台上,维持着表面的镇定,继续“欣赏”阅兵,尽管心思早已飞走。
北平市政厅,指挥部会议室。
厚重的橡木门在几人身后“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音。
会议室里灯火通明,长条会议桌上放置着一盏沉重的青铜台灯。
那干净的瓷面此刻映照着一张张惶恐、凝重、或茫然的脸。
除了跟进来的几名高级军官,还有负责北平事务的专员和几名国家团结党的高级官员。
而这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不到10秒。
“我刚刚得到了消息……简直是耻辱!”
奉帝猛一拳砸在铺着厚绒布的会议桌上,台灯剧烈地晃动起来。
他不再一直去压抑,那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尖利,仿佛受伤的野兽。
“这是对民族,对帝国,对我个人最卑鄙、最不可饶恕的羞辱!”他咆哮着,挥舞着手,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扫过面前每一个面面相觑的军官。
“我们最顶尖的科学家,耗费了帝国无数资源、无数钱财、无数人力……我们造出了领先世界的它!那是终结战争的武器!神之武器!”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几乎要刺破天花板。
“可它在我们自己地盘上……在我们出兵把守的地下堡垒里!被一群……一群躲在下水道里的老鼠抢走了!”
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众人。
剧烈的喘息让他的肩膀不断起伏,短暂的沉默比之前的咆哮更让人窒息。
“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他再次转身,声音压低了些,充满了讥讽,“不是我们向华盛顿、向伦敦、向巴黎投下毁灭!而是他们!他们会看着我们!看着我们像一群小丑!一群自作自受的蠢货!宣传还在告诉民众我们战无不胜!我们掌握着未来!现在呢?未来被人偷走了!”
他猛地指向虚空,仿佛那里站着他的敌人。
“法国的……德国的……英国的……哪怕是日本的君主都会笑死!他们甚至会举杯庆祝!认为我们就是一群纸老虎!这让那些军人和官僚们怎么看我们?他们会怎么想?他们会说,‘看吧,连这种奇迹武器,一天都没保住!’”
没有人敢出声。
所有人都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靴尖或者桌面的木纹,仿佛那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
在心里,在场的官员和军人们把自己一生的事情都想了一遍。
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为远在广东的张启仁将军说一句话,哪怕只是提及他的名字,都可能引火烧身。
失败,尤其是如此荒谬致命的失败,必须有人承担全部责任。
而现在,显然不是寻找客观原因的时候。
发泄完,奉帝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他走到窗前,拉开厚重的窗帘。
外面阅兵式的喧嚣隐约传来,他望着窗外那片“祥和”的景象,眼神冰冷。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他转过身,脸上的狂怒似乎被一种更加冷酷的东西所取代了。
这些官员和军人们都明白发生了如此严重的事情,调节好心态,准备好面对一切了。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冷冷开口。
“先生们,耻辱,必须用血来洗刷,丢失的东西,必须十倍百倍地夺回来。”
他走到会议桌的首位,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
“现在,我命令:”
“第一:立刻调动梅州周边所有可调动的陆军、空军单位,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借口,把整个两广给我翻过来!封锁所有边境,控制所有交通要道,尤其是通往吴国的方向!”
“第二:所有在粤东的铁路线,尤其是那条秘密线路的延伸段及可能岔道,立刻派工兵和侦察单位地毯式搜索,一寸铁轨也不准放过!找到那列该死的火车。”
“第三:授权前线指挥官,在执行此任务时,拥有最高权限!可以征用任何物资,可以要求任何部队配合,可以……清除任何可疑的障碍,无论那是村庄、城镇,还是不肯合作的当地武装!必要时候,可以授权使用非常规审讯手段,我要知道‘月影’每个成员的名字!”
“第四:通知我们在吴国的所有眼线,启动最高级别的潜伏网络,我要知道当地的每一艘船,每一个仓库,每一个可能藏匿这批货物的角落!同时,外交部立刻向福州政府提出最严厉紧急的照会,措辞要强硬!暗示他们,如果敢包庇这批武器或者让其过境,将视同与帝国为敌!”
他的命令一条接一条,会议室里的军官们如同被上了发条,立刻立正,挺直胸膛。
他们脸上浮现出那种混合着恐惧和狂热的复杂神情。
“是!陛下!”整齐划一的回应在房间里回荡。
“去吧!”奉帝一挥手,仿佛在驱赶一群苍蝇,
“把我们的‘货物’找回来!在世界看我们笑话之前,让那些阴沟里的老鼠明白,触怒帝国的代价!”
军官们再次高呼,然后迅速转身,跑着离开了会议室,去传达这条命令了。
人们离开,奉帝独自一人留在会议室里,窗外的军乐声似乎更加响亮了。
他缓缓坐回椅子上,手指敲击着桌面。
原子弹被劫,不仅是战略上的损失,更是对他权威的致命一击。
为此,他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挽回。
整个梅州,乃至整个南方,都将因为这道命令被卷入一场为追回毁灭武器而进行的疯狂和残酷的搜捕之中了。
而风暴中心,那列载着10枚原子弹驶向潮州的幽灵列车,此刻正悄无声息地在地下的黑暗中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