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空中,阿尔杰和维克多以5公里间隔组成了“僚机在前、长机在后”的梯队。
17级风暴意味着什么?
无数吨海水被撕成粉末,以超音速抛向四面八方,也是意味着战机内气压计失灵、陀螺仪疯转、所有精密仪器都会发出垂死哀嚎的人间地狱!
F-100“超级佩刀”这种在晴朗天空下堪称王者的喷气式战机,此刻在风暴的边缘,渺小得如同天神面前的一片羽毛。
他们一靠近风暴的边缘,机身便剧烈地颠簸着,仿佛随时都会被无形的巨手撕碎!
阿尔杰紧握着操纵杆,手臂的肌肉因持续对抗那股乱流而颤抖着。
仪表盘上,高度、速度、姿态的读数疯狂跳动,警告灯像垂死者的眼睛忽明忽暗……
耳机里充斥着静电的嘶嘶声、风的咆哮、以及机身结构承受极限时发出的呻吟,仿佛他们随时都会在空中解体。
“超级佩刀01,高度,接近预定位置。”阿尔杰的声音透过通讯频道传来,异常稳定,几乎不带感情,外面可就是炼狱般的景象了。
“超级佩刀02确认,顶部云层可见,对流似乎……稍弱。”作为僚机,维克多的声音同样冷静,甚至更甚,像一块投入沸水的冰。
的确,这时的他们本就没得选了,只有一个共同的想法:如果自己一定要死,那就在死前体面一点吧……
他们放弃了直接穿透风暴壁的愚蠢想法,那等于自杀。
装备部的疯子们研究一晚上给出的最佳方案是利用F-100最大升限米的性能,在风暴顶部绕飞至目标正上方,以45°角俯冲穿过顶部较薄弱的气流,缩短在恶劣环境中的飞行时间。
这个过程大概只要30秒。
阿尔杰感觉,这就像用针从侧面刺入皮肤。
“抗湍流系统运行中,效果……聊胜于无。”他瞥了一眼旁边一个不断闪烁着黄灯的附加仪表。
那是装备部临时加装的“稳定器”,此刻正以一种令人不安的频率抗议着。
“防冰系统功率全开。”维克多回应。
机翼前缘和发动机进气口,微弱的电热正在竭力抵抗着低温水汽瞬间凝结成冰的致命威胁。
一旦结冰,气动外形破坏,等待他们的就是失速,然后被风暴像拍苍蝇一样拍碎,更别说冲进去打怪兽了。
“共享目标坐标。”阿尔杰下令,他的雷达屏幕上一片雪花,只能间歇性地捕捉到一个巨大又混乱的能量源核心,位置在快速变化。
维克多驾驶的僚机需要抵近一些,用更强大的侦测设备进行确认。
“明白。”维克多的战机微微偏转。
更强的乱流瞬间袭来,他们战机猛地一沉,仪表盘上好几个指示灯瞬间变红。
“02,报告状态!”阿尔杰声音紧绷。
“稳定,坐标获取……传输中。”维克多的声音依旧平稳得可怕,仿佛刚才那足以让普通飞行员心脏停跳的颠簸只是轻微的路面不平。
“目标确认,深度约3公里,相对高度负500,热源信号极强,但被云层和水汽严重衰减。”
AIm-9b本身是红外制导,风暴中心的强热源肯定会被云层水汽遮挡,所以他们需在发射前用战机雷达锁定目标,为导弹提供初始引导,直至导弹红外导引头捕捉到目标热源。
数据流通过加密频道共享,两架战机的火控系统开始依据这来之不易的信息进行解算。
“俯冲角度设定45度,突防窗口……30秒,超时即判定任务失败,立即脱离。”阿尔杰的声音听起来像是金属摩擦。
“明白。”
两架战机约定好了一般,在狂暴气流中优雅地调整姿态,机头向下,对准了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
“超级佩刀01,开始俯冲!”
“超级佩刀02,开始俯冲!”
推杆到底,引擎发出近乎撕裂的咆哮,战机挣脱了维持平飞的最后一丝矜持,义无反顾地扎向了那片死亡深渊。
与此同时,L-188A伊莱克特拉运输机内,完全是另一番地狱景象。
这架孤单又脆弱的飞机像暴风雨中的一片树叶,被无形的巨手疯狂地抛掷。
舱内的灯光忽明忽灭,刺耳的警报声和刺耳的金属扭曲声不绝于耳。
所有没有被固定的物品都在舱内横飞。
安死死抓住座椅扶手,她将塞里斯和瓦西德紧紧护在身前,用自己的身体为他们缓冲着一次次剧烈的颠簸。
两个孩子小脸煞白,瓦西德把脸深深埋在了安的怀里,塞里斯紧紧闭着眼睛,嘴唇抿得死死的,强忍着不叫出声。
舷窗外只有偶尔划破天际的惨白色闪电,才能瞬间照亮外面翻涌怒涛般的云墙。
那景象,足以让最勇敢的人心生绝望。
巨大的雷声直接在机体外炸响,震得人耳膜欲裂。
“姐姐……我们……我们会掉下去吗?”塞里斯终于在剧烈的下坠中,带着哭腔问了出来。
安想安慰他,但一张嘴,就被剧烈的晃动颠得咬到了舌头。
她缓了好一会,强迫自己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说:“不会!抓紧我!相信……相信飞行员!”
怪兽在空中追过来了,紧紧咬在后面,整架运输机随时可能失控……如果阿尔杰和维克多他们支援不及时,他们能活下来吗?
安觉得,这挺悬。
她尽量去往乐观的方向想,拼命想要忽视外面的狂风暴雨。
飞机正以每小时700多公里的速度飞行,但不知是不是怪兽飞得更快,周围的气流越来越不稳定了。
应急灯忽明忽灭,将舱内的一切都切割成闪烁不定的碎片光影。
塞里斯紧紧攥着双胞胎弟弟瓦西德的手,两个孩子蜷缩在靠窗的座位上。
就在这时,一道前所未有的巨大闪电撕裂黑暗,瞬间将整个机舱照得亮如白昼!
两个孩子蜷缩在靠窗的座位上。
冰冷的恐惧攥住了塞里斯的小心脏,每次灯光熄灭,他都觉得有东西在黑暗中贴着他们的脸呼吸。
舷窗外是墨般的漆黑,惨白的闪电就像魔鬼的利爪撕扯天空,映照出翻滚如内脏般的乌云。
“哥哥……”瓦西德小小的身体瑟瑟发抖。
“别怕,”塞里斯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尽管他自己的牙齿已经完全控制不住打颤,“安姐姐在前面。”
安就在前排的位置,在明灭的光线中,能看到她回过头投来安抚的眼神。
但那张熟悉的脸在闪烁的光影下,不知为何,也显得有些陌生和扭曲了。
又次剧烈的颠簸,塞里斯被惯性甩向舷窗,他下意识地伸手撑住冰冷的玻璃。
灯光恰好在此刻稳定了短暂的一瞬,舷窗清晰地映出了他自己的脸,那是张吓得惨白、写满惊惶的孩童脸。
但下一秒光消失,随即又猛地亮起。
舷窗映出的还是他的脸,却完全变了模样。
那张脸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暗红的血从裂痕中汩汩涌出,染红了半张脸。
一只眼睛成了一个血窟窿,另一只圆睁着,瞳孔扩散,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死寂。
那就不该是活人的脸,那是死去的孩子的脸!
塞里斯短促地惊叫一声,像被烫到猛地缩手。
他惊恐地用手摸着自己的脸,光滑完好,除了冰冷的汗水,没有任何伤口或血液。
“怎么了,哥哥?”瓦西德被他吓了一跳。
“窗……窗户里的我……”塞里斯语无伦次,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
灯光又熄灭了。
在绝对的黑暗中,塞里斯听到了除风声和引擎嘶吼外的其他声音,好像有细微粘稠的液体流动,就在他的脚边。
灯光挣扎着亮起,干净整洁的机舱消失了!
明灭不定的光线下,他看到浓稠的血液正从两侧舱壁的接缝处、从边缘不断地渗出来,蜿蜒流淌,像是无数条猩红的毒蛇在爬行。
空气中顿时充满一股浓重的、甜腻的铁锈味,令人作呕。
只是一瞬,那角落里便好像长出了骷髅,地板滚落着大大小小惨白或带着血丝的骷髅。
它们从过道、从座椅下方、甚至从天花板的通风口滚落出来!
骷髅们在地面乱滚,下颌骨疯狂地开合着,发出无声却仿佛能穿透灵魂的狂笑与哀嚎。
就好像这些人生前都有天大的冤情。
一些骷髅头甚至咧着嘴,突然朝着他们的座位滚来。
现实与可怖的幻象在闪烁的灯光中交替上演。
前一秒还是正常的机舱和焦急的安,下一秒就变成了血海骨狱,冤魂咆哮……
毫无预兆的景象摧毁了塞里斯的心理防线,对两个孩子来说,实在是有点残忍。
积压到顶点的恐惧冲破喉咙,塞里斯哭了。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他在座位上不受控制哭起来,安的脸色肉眼可见慌了。
她掏出腰间折叠的那把“地狱之门”大镰刀,将其完全展开,拐杖一样撑在地面,站了起来。
黑白的景象在她脸上交替着,她沉默着咬唇。
阿尔杰和维克多他们到底在哪呢?
突然尖锐的咆哮传来,机舱内红灯闪烁,滋滋乱响,安身姿一低,眼中好像有怒火要喷出。
她能感受到怪兽离他们飞机越来越近了,或者说,这架飞机就不需要怪兽亲自来抓,当飞机完全被卷入风暴中,只怕是连渣都不剩了。
无论怎样,她终究得做些什么了,她看着座位上两个惊恐的孩子,心生不忍。
“你们看到什么了?”她平静地问,平静得似乎都有点诡异。
塞里斯抽泣着如实回答:“有……有血,有骷髅……还有我脸上也是血!”
“看来,天王的精神领域已经伸到到这了……”她喃喃自语,站到了舱门前。
“姐姐,你要干什么?”瓦西德大喊,塞里斯这才看见安的手已经搭了上去:“等一下,你要干什么!”
安回头一望,那眼神好像有说不出的痛苦,又有一种勇者面对恶龙的决心。
“力量本来不想用的……今天特殊情况,今天时间来算,再过10天,学院就要放长假了。”
“姐姐……你到底在说什么?”塞里斯问。
“有些事我必须去面对……”她回头的瞬间,瞳孔仿佛被点燃,好像有冰蓝的火焰在里面翻涌!
她打开舱门,狂风冲来,她立在门前不动。
高空中,两条闪电交织,就在那一刹那,安透过后方的云层,看到了令她终生难忘的一幕。
两道细长的、拖着炽白尾焰的流星正以近乎垂直的角度,从无边黑暗的穹顶之上,悍然贯入下方翻腾的云海!
它们的身影在这两条闪电的映衬下,清晰得如同神罚之剑!
是导弹!装上生物结晶弹头的AIm-9“响尾蛇”!
那景象只持续了一瞬,黑暗再次吞噬一切。
但安的心脏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
她知道那是什么,知道是谁驾驶着战机,承载着这微薄的希望,冲入那片连神明都可能陨落的地狱。
这种环境下高速俯冲无疑是对人类生理和心理极限的双重考验。
超过8个G的过载死死地将阿尔杰压在座椅上,血液被甩向身体后方,视野边缘开始发黑、收缩。
雷达锁定符号在屏幕上艰难地追逐着那个模糊的能量源。
距离……10公里……9公里……
“01,锁定!”
“02,锁定!”
该导弹的最远射程正是8公里。
几乎在同时,两人按下了发射按钮。
机身猛地一轻,机翼下两枚AIm-9“响尾蛇”脱离了挂架,尾焰暴涨,如同被激怒的毒蛇,沿着预设弹道一头扎进了下方更深的黑暗中!
发射完毕,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时间去确认导弹是否正常点火,两人便用尽全身力气,同时猛地向后拉杆!
战机承受着巨大的应力,艰难抬头,试图从这致命的俯冲中逃出,逃离这片死亡空域。
就在他们拉升的过程中,透过浓密的云层间隙,下方极深处,猛地爆开了两团并不算巨大,却异常耀眼夺目的火光!
那火光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金色,不同于常规炸药爆炸的橙红,更像是某种古老而强大的血液被点燃。
火光一闪即逝,迅速被无尽的黑暗吞没,但那瞬间释放的能量波动甚至让远在高空的战机仪表产生了剧烈的干扰!
命中了。
弹头成功穿透了那层看不见的法咒护盾,之前就是这层东西让人类联军那种铺天盖地的轰炸几乎没有效果,现在结结实实地命中了目标。
“命中迹象!”阿尔杰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
“确认命中,”维克多的汇报紧随其后,语气变快了。
没时间庆祝了,战机在剧烈颠簸,他们必须立刻脱离。
就在他们奋力爬升,刚才冲出最恶劣的对流层,下方那原本就狂暴的能量源被激怒了,爆发出更加恐怖的能量反应!
一种仿佛来自洪荒时代的咆哮穿透云层和战机的隔音,直接震撼着他们的骨髓!
“事不宜迟……第二次攻击!”阿尔杰没有任何迟疑,在通讯频道中吼道。
机会稍纵即逝,必须在它重新稳定或发动更可怕反击之前给予其更沉重的打击。
“明白!”维克多回应。
两架刚获得喘息之机的战机再次压下机头。
这一次他们看得更清楚一些。
透过翻滚云层的缝隙,隐约能看到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暗沉皮肤的轮廓,在其背部靠近肩胛的位置有两个明显的破损点,正冒着暗金色的火花。
周围的皮肤扭曲翻卷,显然受了创伤。
“锁定损伤区域!”阿尔杰咆哮,战机在狂风中艰难地稳定着瞄准线。
“锁定!”
第二次齐射,又是两枚“响尾蛇”脱离挂架,精准地射向那巨大的创伤点!
这次爆炸的火光更加猛烈,火焰如喷发的火山从天王的背部冲天而起,甚至短暂地驱散了小范围的黑暗。
无数燃烧着的金属碎片从爆炸中心四散飞溅。
运输机内的安和孩子们感到飞机猛地向一侧倾斜,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推了一把!
舷窗外,那原本紧紧追逐着他们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骤然减轻了。
安好像明白了什么事,她赶紧将舱门关上,避免一些悲剧发生。
屏幕上,代表伊卡欧利斯的巨大光团放弃了直线追击运输机的路径,略显狼狈地转向东北方向,撞破雨幕,疾驰而去。
笼罩天地的风暴似乎也随之减弱了几分,依旧狂暴,但那种毁天灭地的核心压迫感,确实消散了。
“它……它转向了!”安听到通讯器里传来的声音,抬起头,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塞里斯和瓦西德也怯生生地看向窗外。
安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她松开几乎僵硬的手指,“地狱之门”倒向一旁。
她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两个孩子的背。
“告诉你们个好消息,我们……暂时安全了。”
风暴的顶层,他们驾驶的战机终于冲出了最危险的云层,重新回到了相对平稳的空域。
阳光刺破稀薄的云层,洒在了银灰色的机身上。
两人都没什么心情说话,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在通讯频道里清晰可闻。
他们成功了,驾驭钢铁向神明发起了挑战,并且……暂时击退了它。
阿尔杰看了一眼燃油表和武器状态,两架战机已将一共四发导弹全都发射出去,并且机体多处报警,必须立刻返航。
他调整通讯频道,接通了指挥中心。
“这里是超级佩刀01,任务完成,目标受创,已转向东北脱离,重复,目标转向东北。”
消息传回地面,传回了那个在焦虑中等待了太久的学院会议中心。
短暂的寂静后,各个指挥室里爆出劫后余生的压抑的欢呼声。
站在观察窗前的普拉秋斯看着窗外似乎小了一些的雨势,听着格里高利带来的消息,紧紧攥着的拳头,终于缓缓松开。
他转过头,看向格里高利。
那个一向没正形的家伙,此刻也正望着北方天空,眼神复杂,嘴里无声地念叨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