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总是从失去开始的。
窗台上的盆栽枯了，后来，常去的店改了招牌，再后来，连记忆里家人的背影也模糊了。
他被迫学会在空荡荡的餐桌前独自吞咽晚餐，在暴雨天记得给自己带伞，在午夜梦回时把呜咽咬碎，那些曾经触手可及的温暖此时此刻都成了反噬孤独的刃。
当他某天照镜子，发现瞳孔里住进了陌生人的影子。
那一刻，他才真正明白，那个会哭着要糖的孩子被永远锁在了旧时光里。
或许更糟，他身处一个复刻品，他被困在真实与虚幻的缝隙里，攥着早已失效的回家车票。
他清楚知道这一切和原世界都那么相似，却不是原世界，于是他迷茫了，只能用内心逼迫自己适应。
“启动‘方舟’。”克洛伊的声音突然响起，“所有非必要人员开始撤离至地下掩体，莫德雷尔教授，我需要你和你的团队在30分钟内给出一个新的方案。”
整个指挥中心仿佛被这句话惊醒，重新开始运转，人们动作迅速，表情严肃。
一位穿着白色科研外套的老人快步走到控制台前。
莫德雷尔教授在学院海洋物理学和生物声学领域也是权威，此刻，他眉头紧锁，但眼神中仍有一丝科学家的冷静与执着。
“维克多，把银蛇会学员最后传回的数据流全部调出来，特别是能量签名变化前后的频率谱。”莫德雷尔教授声音平静，又转头，“阿依莎，请去把我的研究笔记从实验室带来，红色封皮的那本。”
普拉秋斯注意到，在指挥中心的角落里，那对双胞胎，塞里斯和瓦西德正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塞里斯紧紧握着弟弟的手，瓦西德似乎正在轻微地发抖，眼神空洞地望着地板。
一位女工作人员蹲在他们面前，低声说着什么，试图安抚他们。
“教授，这是最后17秒的能量频率分析。”维克多将数据投射到屏幕上，“目标的生物力场在遭受攻击后出现了0.4秒的相位波动，然后迅速适应并反制，我们的干扰器频率被它吸收并转化为攻击武器。”
莫德雷尔教授仔细观察着波形图：“看这里，频率在138.5赫兹附近有一个短暂的共振峰，然后才被它调整适应。”
“这可能是关键……”他转向克洛伊：“副校长先生，我建议启动‘声学壁垒’计划。如果我们能在沿海部署一系列高频声波发射器，精确控制在138至140赫兹范围，或许能够干扰它的生物声纳系统，延缓它的前进速度。”
“理论上可行，但需要巨大的能量支持吧。”克洛伊说。
一位工程师也插话道：“而且我们没有那么多的声波发射装置。”
克洛伊沉思片刻：“用海军的声音监视系统阵列如何？它们遍布沿海，功率足够。”
“正是此意，”莫德雷尔教授点头，“但需要重新校准频率和相位，而且我们更需要时间进行计算和部署。”
“你有多少把握？”克洛伊问道。
“我不止一次同您强调过，科学中没有绝对，只有概率。”莫德雷尔教授坦然回答，“基于现有数据，成功率约为47.3%，但这是目前最具可行性的方案。”
克洛伊深吸一口气：“去做吧，我会联系海军方面的，争取每一分钟。”
命令下达后，指挥中心彻底变成一个庞大的计算工厂，各个数学家、物理学家和工程师聚集在一起。
普拉秋斯和安被安排协助数据核对工作。
他一边比对声波频率表，一边不时瞥向那对双胞胎。
塞里斯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抬起头，给了他一个微笑，瓦西德依然低着头，嘴唇微微动着，像在自言自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主屏幕上，那片红色风暴仍在稳步推进。
“声学壁垒系统校准完成度80%，”一名技术人员报告，“还需要至少2小时才能部署完毕。”
克洛伊厉声说道：“该死！目标速度又增加了。”
就在这时，瓦西德突然抬起头，轻声说了句什么。
坐在他身边的工作人员俯下身：“怎么了，亲爱的？”
“声音……不对……”瓦西德的声音很小，“它们不和谐……”
塞里斯搂住弟弟的肩膀：“你们不要过来，他对声音很敏感……”他向大家解释，“他能听出别人听不见的频率。”
莫德雷尔教授突然感兴趣地走过来，温和地说：“孩子，你说什么不和谐？”
瓦西德缩了缩，似乎不习惯成为焦点，塞里斯鼓励地捏了捏他的手。
“那些声音……像手指划玻璃……”瓦西德小声说，“应该更平滑……像大提琴……”
莫德雷尔教授若有所思：“维克多，把声波序列b7到c3段调出来，加入谐波平滑算法。”
维克多迅速执行，几分钟后，他惊讶地抬头：“相位一致性提高了17%！怎么会……”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那个害羞的小男孩，而他躲到了哥哥身后。
“不可思议的天赋，”莫德雷尔教授喃喃道，“这孩子居然能直观地感知声波和谐，。”
“要不是心理创伤，他应该是完美的……”克洛伊看着这对双胞胎，眼神复杂。
“教授，”克洛伊突然说，“我认为可以让瓦西德协助你们进行声波校准，塞里斯，你陪着他。”
工作人员为双胞胎带来了耳机和可视化声波界面。
而在瓦西德的指导下，声学壁垒系统的校准效率大大提高了，因为这个小男孩一旦沉浸在声音的世界中，似乎忘记了恐惧，他快速用简单而准确的词语指导着调整方向。
“这里……太尖锐了……需要更圆润。”
“低音部分……应该再厚重一点……”
“这个波动不对……像心跳……应该有节奏……”
4小时后，声学壁垒系统准备就绪。
“所有沿海SoSUS阵列已重新校准，”莫德雷尔教授宣布，“准备激活。”
克洛伊点头：“启动。”
命令下达，声学壁垒系统被激活，主屏幕上，那片红色风暴的前进速度明显减缓，仿佛在对抗一堵无形的墙。
“有效了！”有人惊呼道。
目标速度从每小时30公里降至22公里，而且还在继续下降。
“预计撞击时间推迟至73小时后，”维克多报告道，“正好是6月13日。”
指挥中心响起一阵欣慰的叹息声。
但莫德雷尔教授的表情依然严肃：“我认为这只是暂时的解决方案，声波壁垒会消耗大量能量，而且目标可能会逐渐适应这个频率，我们必须利用这段时间找到更彻底的解决方法。”
克洛伊转向气象团队：“风暴路径预测有变化吗？”
气象学家调出最新的预测模型：“由于目标速度变化，风暴路径已经重新计算，原本有17%概率直接袭击海南岛，但现在这个概率降至不足3%，最可能的是绕过该岛，直冲湛江。”
“不对……”瓦西德突然小声说，“它在听……”
“什么在听，亲爱的？”工作人员问道。
“大东西……它在听我们的声音……学习……”瓦西德的声音颤抖着，“它不喜欢……但它在学……”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刚刚升起的火苗之上，指挥中心再次陷入沉默。
莫德雷尔教授缓缓点头：“像这类混血孩子的直觉很可能准确，生物体，尤其是高等生物体，都有适应能力，声学壁垒也只可能暂时有效。”
克洛伊的表情倒是没有那么失态了，他揉着胡子：“那么我们需要在它适应之前找到永久解决方案，教授，你有什么建议？”
“没有。”莫德雷尔教授简单回答道，又沉思片刻：“基于银蛇会学员传回的数据和瓦西德的观察，我认为我们应该尝试与它沟通。”
“沟通？”一位军方代表难以置信地问，“与那个怪物？那是怪物啊，上百米的怪物。”
“它不是怪物，”莫德雷尔教授平静地说，“它是一个生命体，遵循着某种生物本能，如果我们能理解它的目的，也许……也许能找到不通过武力解决问题的方法。”
“但我们已经损失了两架战机和优秀的飞行员了。”军方代表道，“现在，我认为不是搞什么外星人交朋友的时候。”
“正因为我们失去了勇敢的年轻人，才更应该寻找避免更多牺牲的方法！”莫德雷尔教授罕见地提高了声音。
克洛伊举起手，制止了争论：“教授，我更需要具体方案，您想的是什么？”
“我们需要一支小队，深入目标附近，投放特制的声学信标，发送特定频率的声波信号，不是攻击，而是尝试建立某种形式的沟通。”
“这太冒险了！”军方代表反对道。
“科学探索本身就是冒险，”莫德雷尔教授坚定地说，“我相信值得一试。”
克洛伊沉思良久：“的确过于冒险了……尽管我很相信你，莫德雷尔，但除非世界上某个角落有人搞出了能直接抗衡这种力量的科技。”
吃完饭后，当普拉秋斯经过休息区时，看到塞里斯和瓦西德又坐在那里，塞里斯正在低声安慰弟弟。
“你做得很好，”塞里斯对瓦西德说，“你帮助了大家。”
瓦西德摇头：“不够，它还在来……它很生气。”
普拉秋斯忍不住走过去：“你们真的还好吗？”
塞里斯抬起头，露出一个苦笑：“我弟弟能感觉到它的情绪，他说那生物很痛苦，很愤怒，像是被什么伤害过。”
瓦西德小声补充：“它记得……记得疼痛……所以现在它要让别人也疼……”
“才几天不见，你们怎么就变成这样了？”普拉秋斯说完，感到一阵寒意。
就在这时，警报再次响起，不是紧急警报，而是有重要通讯接入的信号。
克洛伊接了电话，听了片刻，脸色变得更加凝重。
“各位，最新消息，”他放下电话，面向指挥中心，“日本气象厅报告，目标周围检测到异常电磁活动，正在影响电离层，琉求和菲律宾北部已经出现通讯中断的情况。”
主屏幕上，红色风暴的周围出现了新的电弧状能量显示。
“我认为，它在吸收声波壁垒的能量，”阿尔杰神色严峻地分析道，“按维克多的意思，这叫转化为电磁脉冲，这个速度，12小时内，声学壁垒将完全失效。”
数小时搭建起来的希望再次被摧毁，指挥中心的气氛重新变得绝望。
阿依莎博士坐在椅子上，面色苍白：“不可思议的适应能力……它不仅在适应，还在学习利用我们的防御手段。”
军方代表猛地站起来：“我就说了应该用更强大的武器！而不是跟它聊天！”
克洛伊没有理会争吵，转身看向那对双胞胎：“孩子们，你们能感觉到什么变化吗？”
塞里斯紧紧抱着弟弟，两人都面色苍白，瓦西德抬起头，眼中充满恐惧。
“它在成长……”瓦西德说道，“学会了新东西……很快就不怕我们的声音了……”
就在这时，主屏幕上的数据突然剧烈波动。
红色风暴的速度开始增加，从每小时22公里上升到25公里，再到28公里……
“声学壁垒正在失效！”技术人员惊呼，“目标适应速度超出预期！”
预计撞击时间重新计算，数字快速倒计时……60小时、59小时、58小时……
最终停留在52小时，正好是6月13日清晨。
“回到原点了，”军方代表沉重地说，“但我们失去了两位优秀的飞行员和宝贵的时间。”
克洛伊沉默良久，缓缓开口：“至少……至少我们获得了宝贵的数据和洞察，至少我们知道了它的适应能力和学习速度，将军，准备你的第2套拦截方案，但必须是有针对性的，不要盲目攻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