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将喷泉染成金色，洛伦佐盯着水面出神。
他手中的玫瑰已经快蔫了，花瓣边缘微微卷曲发黑，像被施了枯萎咒，远处传来一声钟楼的钟声，宣告着他整整浪费了一个下午。
“这不合常理……”洛伦佐喃喃自语，修长的手指揪下一片花瓣，“难道是我会错意了？不，不可能。”
他挺直腰板，金发在晚风中轻轻晃动：“一定是那位害羞的小姐临时改变了主意，这样看的话，我和她还是蛮相似的，都很冲动……”
他站起身，拍了拍制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瞬间，他好像意识到自己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像个傻子一样坐了一下午，这个认知让他耳根发烫。
“该死，接下来全校都会传洛伦佐·冯·克劳斯在喷泉边等了一下午的姑娘……”他咬牙切齿地嘀咕着，把蔫掉的玫瑰粗暴地塞进怀里，像揣着个见不得人的赃物。
天鹅会的总部城堡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宏伟，他走进这里，玻璃窗告别着最后的阳光，他穿过华丽的过道，突然，他发现前面正缓缓踱步过来一个人。
细细一看，正是自己的亲弟弟阿尔杰。
阿尔杰看到他，加快速度，大步走了过来。
他条件反射地把玫瑰藏到身后，动作太大，几片花瓣飘落在地。
“哥？”阿尔杰金发摇摆，露出轮廓分明的下颌线，“你在这干什么？”
洛伦佐干笑两声：“啊，散步，呼吸新鲜空气……”他不动声色地用脚把地上的花瓣踢到阴影处。
阿尔杰看了眼他别扭的姿势，但很快被更重要的事情占据了思绪：“正好找你，今晚沙龙已经准备好了，就是为那个特级生准备的。”
“特级生？”洛伦佐假装第一次听说，“哦……”
“真的，当前，学院里只来过两位特级生，而他就是第2位！”阿尔杰兴奋地抓住他的手臂，“我们得抓紧时间了，你要不要也参加？”
“感觉也是个不错的主意。”洛伦佐嘴角微微一笑，“我想我要换衣服。”
“好，但不用了，你身上的衣服就很有品位了！”他不由分说地拉着洛伦佐往城堡第3层的大厅方向走，“这次一定要把他拉进天鹅会，不能再让其他学生会抢了……”
洛伦佐被拽着往前走，趁机将那束可怜的玫瑰插进一个古董瓷瓶，花瓶原本插着的几束白百合顿时被挤得歪向一边。
举办沙龙的大厅比他记忆中更加富丽堂皇，12米高的天花板上悬挂着水晶吊灯，墙壁上也干净异常，几十个穿着燕尾服的男生和白长裙的女生正在忙碌地布置着。
阿尔杰一走进去，他们就都往这里看。
“窗帘就那种白色的。”阿尔杰指挥道，“和我们的会徽更配。”
一个学生小跑过来：“会长，香槟已经冰好了，但您要的威士忌只剩三瓶了。”
“你们都是怎么想的？不够了那就再拿两瓶拉菲，”阿尔杰皱眉，“这种场合不能吝啬。”
洛伦佐没有说话，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切。
角落里的长餐桌上摆满了精致的点心塔，银质餐具在烛光下闪闪发光，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一个天鹅形状的冰雕，正缓缓融化，水滴落在下方的红花瓣上。
“品味不错，”洛伦佐吹了声口哨，“这么大阵仗？”
阿尔杰神秘地笑了笑：“你不懂，哥，每个社团都在拼命拉拢人。”他压低声音，“而且我听说了，今天上午安·阿祖尔把他揍进了医务室。”
“所以？”洛伦佐问。
“所以这是摆在我们面前的机会。”阿尔杰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可以说，安一直阻挠我们接触那个特级生，现在他们自己搞砸了。”
格娜莎从窗边走来，暗红色的长发在脑后编成了两条双马尾：“邀请函已经送去了，会长，不过……”
她犹豫了一下：“医务室那边说普拉秋斯需要休息，不确定能否出席。”
阿尔杰摆摆手：“他会来的，我已经了解了他的情况，相信我。”他转向洛伦佐，“对了，你还没见过这个特级生吧？”
洛伦佐想起今天早上塞里斯的话，撇了撇嘴。
“他的能力可以说是超乎我们想象的。”阿尔杰说。
洛伦佐莫名感到一阵期待，他终于要见识见识这个传说中的特级新生了。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普拉秋斯仰面躺在床上，他的胸口隐隐作痛，比起上午已经好了不少。
“咕……”他的肚子发出抗议的声音。
窗边，安正捏着一张烫金边的邀请函，她的黑发垂在肩头，神色复杂。
“我觉得……还是算了吧。”安转过身，声音比平时轻了许多，带着一丝愧疚，“我想你现在需要休息。”
普拉秋斯轻轻摸了摸自己胸口：“那里有什么？”
“天鹅会的沙龙。”安走过来，将邀请函放在床头柜上，“成员可以参加，普通学生也能去，除了银蛇会和黑塔会的人。”
她顿了顿：“我去过很多次了，一群人站着聊天，无聊得很，所以我去那里可能就只是一直吃东西了。”
普拉秋斯揉了揉肚子：“那里有吃的？”
安愣了一下，重新拿起邀请函仔细看了看：“确实，和平常有点不一样，上面写着……有蔬菜自助，无限量供应……”
“蔬菜？”普拉秋斯的脸垮了下来，但又亮了起来，“等等，蔬菜？”
“呃……确实挺奇怪……”安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普拉秋斯已经挣扎着坐了起来，蓝眼睛里仿佛闪着光。
“你确定是无限量供应？新鲜蔬菜？”他又确认了一遍。
安困惑地点点头：“邀请函上是这么写的……”
“必须……”普拉秋斯掀开被子，动作大得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但不在乎，“什么时候开始？我需要换衣服吗？”
安瞪大眼睛：“你刚才不是还不要去嘛。”
“蔬菜！”普拉秋斯念咒语一样说这个词，已经开始在衣柜里翻找起来，“蔬菜汤里有甜菜、土豆、胡萝卜……哦，还有酸奶油……”
安张了张嘴，又闭上，她从未见过有人对蔬菜这么狂热。
格里高利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一件白色的内衬套在普拉秋斯头上，大概是因为疼痛，他一直在抽气，安站在一旁，困惑和无奈之间的表情。
“哇哦，”格里高利吹了声口哨，“这是要去约会吗？”
“是沙龙！”普拉秋斯从制服里钻出来，头发乱得像鸟窝，“有无限量供应的新鲜蔬菜！”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词，格里高利眼睛也有一些亮亮的。
10分钟后，普拉秋斯穿戴整齐，虽然走路还有点跛，但精神好得出奇，塞里斯不知从哪冒出来，听说要去“新地方玩”，立刻蹦蹦跳跳地要跟着去。
安蹲下来，平视着塞里斯：“不行，那里不适合小孩子。”
“我已经8岁了！”塞里斯抗议道，眼睛睁得圆圆的，“而且我很乖的！”
安看向伊芙娜和刚到的斯莱特：“你们能看好他吗？”
斯莱特耸耸肩：“反正我们也要去，听说那有免费的高级点心。”
“就这么定了。”安揉了揉太阳穴，“我、列辛斯基和普拉秋斯去沙龙，你们三个……”她指了指伊芙娜、斯莱特和塞里斯，“去别的地方玩。”
“不公平！”塞里斯撅起嘴，突然灵机一动，“我可以当间谍！帮你们打探情报！”
最终，在塞里斯的软磨硬泡下，他们达成妥协：伊芙娜和斯莱特带着塞里斯去沙龙外围的休息区，但不能进入主会场。
安蹲下来，帮塞里斯整理领结，“记好，绝对不能乱跑，不能碰任何看起来昂贵的东西，更不能……”
“知道啦，”塞里斯不耐烦地摆摆手，“我又不是小孩子。”
一行人走到外面去，天已经完全黑了，天鹅会总部的城堡尖顶仿佛要刺破天，远处的三楼窗户上透出温暖的灯光，一切就像童话。
“说起来，”安一边走一边说，“为什么你这么执着于蔬菜？”
普拉秋斯的脚步顿了一下，声音变得有些柔和：“以前冬天的时候，母亲会为我做上一碗热腾腾的蔬菜汤……”他的目光飘向天边，“关于家的味道。”
“真是抱歉。”她低声说。
“没关系，”普拉秋斯笑了笑，“反正你也不记得了。”
格里高利敏锐地感觉到气氛似乎变得有些奇怪和沉重，赶紧打岔：“你们说，天鹅会为什么突然这么热情？是想拉你入会吧？”
“一直就是这样。”安缓缓开口，“自从校长宣布重组学院议会，各大会都在抢人，特别是人才。”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普拉秋斯一眼。
普拉秋斯皱起眉头：“议会？”
“议会是学院的最高决策机构，”安解释道，“由校长、副校长、各院系的教授和主任以及学生代表组成，100个学生席位通常由各大学生会瓜分。”
格里高利问：“所以这和一场政治游戏差不多？”
“差不多。”安点点头，“其他两大学生会和天鹅会一直在明争暗斗，我本来应该阻止你接触他们，保持中立……但是我承认我掺杂了一点个人感情在里面，我和天鹅会的关系并不是那么好……”
“但你喝醉了，把我揍了一顿。”普拉秋斯干巴巴地补充。
安无奈地说：“我……我会弥补的。”
“用无限量蔬菜弥补？”普拉秋斯眨眨眼。
安忍不住笑出声，摇摇头：“你真是……不可理喻。”
他们走近天鹅会沙龙大厅的雕花大门，门缝中流泻出柔和的小提琴声与水晶杯轻碰的清脆声。
“邀请函。”门口两位身着黑燕尾服的黑发的高年级学生伸出手，表情严肃。
安从容地从内袋取出烫金邀请函递过去。
一位学生推了推金丝眼镜，仔细检查了印章真伪，他突然眼睛一亮：“安·阿祖尔学姐？真是久仰大名！这位……”
他的目光落在普拉秋斯身上，顿时瞪圆了眼睛：“真的来了……特……特级生！”声音陡然拔高，引得附近几个学生纷纷侧目。
普拉秋斯尴尬地想往安身后缩了缩，结果被安一把拽到前面。
正当他们准备进门时，一个小小的身影灵活地从两人腿间钻了过去。
塞里斯溜到门前，仰起天真无邪的小脸：“我也要进去吃点心！”
“未满12周岁不得入内。”门口站着的一个学生把他拉了回来，板着脸说，眼神又已经不自觉柔和下来。
塞里斯立刻发动攻势，他眨巴着水汪汪的蓝眼睛，小嘴委屈地撅起：“可是我哥哥在里面……”他指了指普拉秋斯，“而且我保证只吃一块小饼干！”
“半块也不行。”另一位学长已经忍不住嘴角上扬，但还是坚守原则。
“那……半块的一半？”塞里斯可怜巴巴地比划着，“就这么小。”他用拇指和食指圈出一个硬币大小的圆。
安叹了口气：“听着，小捣蛋鬼，你和伊芙娜姐姐、斯莱特哥哥去休息区玩，那里有……”
“更大的蛋糕？”塞里斯眼睛一亮。
“更宽敞的空间供你捣蛋。”安捏了捏他的小鼻子，转头对两位守门人说，“麻烦告诉休息区的服务生，给这三位准备双份的巧克力慕斯，记我账上。”
塞里斯立刻蹦蹦跳跳地往回跑：“伊芙娜！我们要有双份慕斯啦！”
他跑出几步又突然急刹，转身对普拉秋斯喊道：“记得帮我尝尝那里面点心的味道！”
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普拉秋斯小声问安：“休息区真有双份慕斯？”
“当然有，”安眨眨眼，两位守门学长憋笑憋得肩膀直抖，其中一位终于忍不住问道：“那个，那个金发小孩真是你弟弟？”
“发色都不一样，怎么可能？比亲弟弟还能闹腾。”安翻了个白眼，拽着普拉秋斯的袖子就往里走。
普拉秋斯突然觉得，今晚的沙龙或许不会像之前安说的那样那么难熬了。
空调的冷气让普拉秋斯打了个寒颤，一进门，安就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了一件长袍衣，他下意识地裹紧了安给他披上的深色长袍，胸前还有一条蝴蝶结。
“穿这个干什么？”普拉秋斯问。
“自信点，”安在他耳边低语，手指轻轻整理着他的领口，“你现在可是穿着特级生的礼服长袍。”
普拉秋斯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什么时候成礼服了？”
“你穿上它的那一刻。”安眨眨眼，“学院里，特级生的着装就是标准。”
周围学生们纷纷向他们举起高脚杯致意，吊灯的光芒在香槟杯中折射出璀璨的光晕，普拉秋斯感觉自己像是走进了一个梦境。
“对了，蔬菜自助在哪？”他吸了一口凉气，小声问，眼睛不断搜寻着。
大厅深处，一名学生小跑到阿尔杰身旁：“会长，特级生到了。”
阿尔杰优雅地放下酒杯：“知道了。”他转向身旁的洛伦佐，嘴角挂着微笑，“哥，你不是一直想见见这位特级生吗？我给你创造个机会？”
洛伦佐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问：“什么机会？”
只见阿尔杰缓缓拿起一个银质托盘，上面放着两杯半满的红葡萄酒：“端着这个过去，给他一杯，优雅又不失礼节的方式。”
“不错。”洛伦佐接过托盘，眼中闪过一丝期待，“很久没回来了，让我见识见识这位传说中的天才。”
普拉秋斯和安正在人群中穿行，一个高瘦的身影挡在他们面前，洛伦佐端着托盘，金发灯光下熠熠生辉。
“晚上好，”洛伦佐微微欠身，声音柔滑，“您就是那位特级新生吧？”
普拉秋斯点点头，有些局促地接过他递来的高脚杯，酒在杯中荡漾，醇厚的香气弥漫。
洛伦佐微笑道：“很荣幸能见到您，不知您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吗？”
我喜欢绘画，”普拉秋斯老实地回答，“尤其是素描。”
洛伦佐眼睛一亮：“多么高雅的爱好！”他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自豪感，能和特级生如此近距离交谈，这种感觉简直妙不可言，“你好，我是洛伦佐·冯·克劳斯。”
“我是尼古拉·瓦西里耶维奇·普拉秋斯。”几乎是同一时间，普拉秋斯礼貌地自我介绍。
话音刚落，两人又同时僵住了。
笑容凝固在脸上，洛伦佐觉得这个名字……太耳熟了，他脑海中闪过斯卡德堡餐桌、训练场、路灯下的画面，一个被他嘲笑“娘娘腔”的少年……
普拉秋斯的瞳孔微微放大，虽然不确定是不是克劳斯这个姓氏，可洛伦佐这个名字，还有这张傲慢的脸……不会这么巧吧？
十秒的沉默一个世纪那么长。
安困惑地在两人间挥了挥手：“你们认识？”
“不！”
“怎么可能！”
两人异口同声地否认，声音大得引来周围人的侧目。
“只是觉得名字很有特色。”洛伦佐强颜欢笑，举起酒杯。
“很有异国风情。”普拉秋斯僵硬地碰杯。
葡萄酒入口的瞬间，洛伦佐差点呛到，现在他百分百确定，眼前这个特级生就是当时那个被他嘲笑的菜鸟，更可怕的是，今天早上他似乎还让塞里斯带话羞辱对方……
酒液像铅水一样沉重，普拉秋斯真是觉得天旋地转，真是讽刺，在斯卡德堡那个嘲笑他的战术科学长，现在对他露出那样僵硬的笑。
“那个……”洛伦佐维持着优雅的微笑，“不如我们到里面看看？阿尔杰会长准备了很多东西。”
“蔬菜自助？”普拉秋斯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
“当然！”洛伦佐如蒙大赦，赶紧引路，“这边请！”
3人穿过人群，洛伦佐的后背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偷偷瞥了眼身旁的普拉秋斯，发现对方也在用余光打量自己，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又迅速分开。
洛伦佐清了清嗓子：“特级的选拔标准是？”
“我也不清楚，”普拉秋斯盯着前方的路，“可能是运气好吧。”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