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管道内是绝对的黑暗与死寂,唯有尘埃在偶尔透入的微光中如幽灵般起舞。婉清蜷缩在冰冷粗糙的管壁上,剧烈的心跳声在狭小空间内被无限放大,如同擂鼓。肩头旧伤因方才的爆发和奔逃再次崩裂,鲜血浸湿了衣衫,带来火辣辣的刺痛。
然而,比肉体疼痛更汹涌的,是体内那尚未完全平息的能量潮汐。古槐灵根灌注而来的磅礴生命力,如同决堤的洪流,在她纤细的经脉中横冲直撞,带来撕裂般的胀痛,却也冲刷着连日来的疲惫与暗伤。这股力量古老、苍茫,带着草木的韧性与大地的厚重,与她之前接触过的任何能量都截然不同。
发间的白玉簪不再仅仅是温热,而是散发出一种脉动般的暖意,仿佛一颗重新开始跳动的心脏。簪体通透,内里光华流转,那道几乎消失的裂痕处,隐隐有新的、更加复杂的纹路正在缓慢生长,如同植物的脉络。它与她心神之间的联系变得前所未有的紧密,不再是主从,更像是共生。
婉清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尝试着用意念去引导、去安抚体内奔腾的能量。起初如同螳臂当车,意念瞬间就被洪流冲散。但她没有放弃,回想着逸尘“薪火”的温暖,回想着自己内心那不灭的“火星”,将意志力凝聚成一丝极其坚韧的细线,小心翼翼地探入能量的乱流之中。
这不是对抗,而是顺应与疏导。
她将自己想象成一条河道,而非堤坝。引导着那股过于庞大的生命洪流,缓缓流过干涸的经脉,滋润着每一处暗伤,最终汇入心湖深处那点由逸尘点燃、由她自己守护的“心火”之中。
过程缓慢而痛苦,汗水很快浸透了她的衣衫,与血水混合。不知过了多久,那狂暴的能量潮汐终于开始渐渐平复,不再是毁灭性的冲击,而是化作了温顺的、源源不绝的溪流,自主地在她体内循环往复,滋养着她的肉身与精神。
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盈与通透感取代了疲惫。肩头的伤口传来剧烈的麻痒,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肌肉组织在生命能量的滋养下飞速愈合。五感变得异常敏锐,即便在绝对黑暗中,她也能凭借能量流动的微弱差异,“看”清管道壁上的锈蚀痕迹和累积的灰尘。
更奇妙的是,她对玉簪的感知也进入了一个新的层次。她不再仅仅是“使用”它,而是能清晰地“感觉”到它内部那如同植物脉络般新生的灵性结构,能“听”到它与自己心跳同步的微弱脉动,甚至能隐约感知到它对外界环境中生命气息的天然亲和与渴求。
这并非主动的探测,更像是一种被动的共鸣。
她尝试着将这种共鸣的能力,如同涟漪般向管道四周扩散开去。
刹那间,一个全新的、超越视觉的能量世界在她“眼前”缓缓展开——
她“看”到管道冰冷的金属壁中残留的、微弱如萤火的矿物能量;她“看”到管道外泥土中昆虫幼虫那点点黯淡的生命光晕;她甚至能模糊地“看”到更远处,地面上那些巡逻士兵身上散发出的、或冰冷或躁动的气血能量场,以及他们手中枪械蕴含的、尖锐的金属煞气!
这种感知并非万能。它无法穿透过厚的障碍,对非生命体或能量沉寂的区域效果甚微,且持续消耗精神。但在这危机四伏的环境下,无异于拥有了一双能窥破虚妄的“天眼”!
她心中涌起巨大的震撼与喜悦。古槐灵根的灌注,不仅治愈了她的伤势,强化了她的体质,更让她与玉簪的融合达到了新的高度,觉醒了对生命能量的敏锐感知!
这能力,或许就是她在这座钢铁迷宫中,活下去的最大依仗!
她收敛心神,开始利用这新获得的能力,仔细探查周围环境。管道四通八达,如同城市的血管。她“看”到一些岔路通往死寂,一些岔路则连接着其他仓库或建筑,散发出不同的能量气息——有的混乱,有的冰冷,有的则带着类似委员会那种消毒药水的刺鼻能量残留。
她必须找到一个相对安全,又能获取食物和情报的出口。
就在这时,她感知到一队巡逻士兵的能量场,正在沿着管道上方的一条街道缓缓移动。他们的气血能量场比普通士兵更加旺盛、凝练,显然是小队中的精锐。其中一人的能量场格外冰冷锐利,正是之前在仓库暗处监视她的那个!
他们似乎在搜索什么,行动谨慎,不时停下,用某种仪器探测地面。
是在找她!而且动用了更专业的人员和设备!
婉清心中一紧,立刻屏住呼吸,将自身生命气息与能量波动收敛到极致,如同冬眠的动物,与冰冷的管道壁融为一体。玉簪的光芒也彻底内敛,变得与寻常石头无异。
那队士兵在管道上方停留了片刻,仪器发出的微弱能量波纹扫过她藏身的区域。婉清感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探查感掠过,但或许是她收敛得好,或许是管道金属的干扰,那探查并未停留,很快移开。
士兵们的能量场渐渐远去。
婉清松了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湿透。好险!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必须尽快离开!
她选择了一条能量气息相对平和、指向远离委员会核心区域的岔路,开始小心翼翼地匍匐前进。管道内空间狭窄,布满障碍,前进速度缓慢。但她凭借着对生命能量的感知,总能提前避开那些能量不稳定或隐藏着危险生物的区段。
途中,她经过一个连接着地下排水系统的破损处。污浊的水流声传来,带着浓重的腥臭。她“看”到水中漂浮着一些微弱的生命光点,是依靠污物生存的菌类和蠕虫。而在排水道的更深处,她隐约感知到了一股极其庞大、却如同死水般沉寂的水属性能量,仿佛一条沉睡的地下暗河。
这让她心中一动。沪市地下水资源丰富,或许……这能成为一条潜在的逃生路线?
她记下这个方位,继续前行。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光,以及隐隐的人声。能量感知告诉她,外面是一个相对开阔的空间,聚集着不少生命光点,能量场普遍较弱,带着饥饿与疲惫的气息,似乎是……一个未被委员会完全控制的幸存者聚集点?
希望之光在黑暗中亮起。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管道出口,那是一个被栅栏封住、但锈蚀严重的通风口。栅栏外堆放着杂物,挡住了大部分视线。
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
外面似乎是一个废弃的地铁站台改造的避难所。昏暗的烛光下,挤满了面黄肌瘦的男女老少,他们蜷缩在破旧的毯子里,眼神麻木。空气中弥漫着绝望与一丝……若有若无的、草药的苦涩气味?
有几个穿着相对干净、臂缠不同颜色布条的人正在分发着少量黑乎乎的食物,维持着基本的秩序。他们的能量场比普通幸存者稍强,带着一种组织性。
这里不是委员会的地盘!婉清心中判断。看这些人的组织和那草药气味,或许是与委员会敌对的某个地下抵抗组织,或者……是那个“影先生”势力控制下的另一个据点?
无论属于哪一方,都比直接落入委员会手中要好。而且,这里有食物,有人群,或许能打听到周叔叔和苏姨的消息,以及……外面世界的真实情况。
她必须出去。
但如何出去?强行破坏栅栏会惊动所有人。
她再次将希望寄托于新获得的能力。她集中精神,将感知力聚焦在锈蚀的栅栏锁扣上。那锁扣内部的结构、锈蚀的程度,在她“能量视觉”中清晰呈现。
她尝试着,将一丝极其细微的、蕴含着她“心火”特质的精神力,混合着玉簪那充满生机的能量,如同无形的刻刀,精准地渗透进锁扣锈蚀最严重的连接处。
不是暴力破坏,而是引导锈蚀加速,引导金属内部的能量结构向着脆弱的方向演变。
这是一个极其精细的操作,对精神力的控制要求极高。汗水从她额角滑落。她能“看”到锁扣内部那微小的能量结构正在她的引导下发生着不可逆的衰变。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被外界嘈杂淹没的脆响。
锈蚀的锁扣,从内部悄然断裂了。
婉清心中一动,轻轻一推。
栅栏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向外打开了一道缝隙。
足够她通过。
她深吸一口气,最后检查了一下自身的状态,将玉簪的光芒彻底收敛,然后如同一条无声的游鱼,悄无声息地滑出了通风管道,融入了站台角落的阴影之中。
幽管潜鳞,终入江湖。
玉脉初苏,前路未卜。
新的环境,新的人群,新的危险与机遇,正在这昏暗的站台之上,等待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