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郡主府的书房里,地上一片狼藉。
这并非遭了贼,而是四岁半的安国郡主沐渔,正在进行一项伟大的“绝密行动”。
她为远在边疆的父亲沐放画了整整一夜的“福气兵兵”,要组建一支所向披靡的“福气军团”去保护爹爹。
于是,地上铺满了她的杰作。
一个个形态各异的火柴人士兵,被她用墨汁涂得黑乎乎的,像一群刚从煤堆里打滚出来的小墨猪。
有的士兵,举着一根软趴趴的面条当剑。
有的士兵,骑着一只胖嘟嘟的毛毛虫当马。
还有的士兵,被沐渔重点关照,脑袋上用金贵的金粉画了一坨闪闪发光的“胜利光环”,结果金粉撒得到处都是,连她自己鼻尖上都沾了一点,像只淘气的小花猫。
秦筝和嘉宁公主是她最忠实的拥护者,正蹲在一旁,一人拿着一把小刷子,小心翼翼地帮她给“福气兵兵”们刷上“胜利光环”。
“小渔儿,你画的这个爹爹,腿好长呀!一定跑得特别快!”
“这个爹爹的盔甲好黑好亮!坏蛋肯定一看就吓跑了!”
言子澈则背着小手,像个小大人一样踱步,一本正经地进行“战术分析”:“依我之见,此阵法深得神韵。你看,士兵们分布看似杂乱,实则暗合天罡北斗之势,寥寥数笔,便勾勒出沐将军用兵如神、决胜千里的英姿,实乃神来之笔!”
这番惨不忍睹的吹捧,让一旁伺候的侍女们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肩膀直抖。
而郡主府的管家,看着自家小主子为了护国公如此费心,就将此事禀报给了入宫的李总管,只当是小郡主一片孝心。
李总管一听,眼睛都亮了。
他最懂皇帝的心思,这哪是小孩子胡闹,这分明是“祥瑞显灵,福佑大楚”啊!
他连走带跑地冲进御书房,添油加醋地将此事禀报给了正在为战事忧心的楚渊。
“陛下!大喜啊!安国郡主心系国事,感应到护国公战事胶着,竟不眠不休,亲自画符祈福!”
这番话,直接把皇帝楚渊说开心了。
他本就觉得沐渔是自己的“小福星”,如今一看,这小福星不仅福气大,还如此孝顺懂事!
于是,皇帝连早朝都推了,直奔安国郡主府。
德妃,在自己的宫里听到拿过来的消息后,轻蔑地撇了撇嘴。
“画符?她以为她是谁?真当自己是仙女了?”
三皇子楚怀瑾在一旁附和:“母妃说的是,不过是些装神弄鬼的把戏,想借此博取父皇的同情罢了。”
“由她去吧,”德妃端起茶杯,“我倒要看看,一个四岁半的黄毛丫头,能翻出什么浪来。沐放这次,能不能活着回来,都还是两说。”
母子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而此时的安国郡主府,正迎来它最尊贵的客人。
楚渊一进院子,就看到那副热闹又童趣的景象,龙心大悦。他走过去,饶有兴致地拿起一张画。
画上的火柴人,咧着一张巨大的、不成比例的嘴,笑得像个傻子。
楚渊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差点没绷住。
这画的,确定是那个杀气腾腾的护国公沐放,而不是村口要饭的王二麻子?
不行,不能笑。
笑了,他的小福星会伤心的。
于是,大楚国最有权势的男人,开始了他此生最卖力的一次表演。
“咳!”楚渊将画举起,对着众人,表情严肃。
“你们看!”他指着那根代表身体的墨坨。
“这一笔,苍劲有力,沉稳如山!象征着我大楚将士,坚不可摧的意志!”
他又指着那个傻子般的笑容。
“再看这笑容!这是何等的自信!何等的从容!这分明是沐爱卿在告诉朕,胜利,已是囊中之物!”
最后,他指着那条面条剑。
“此剑,看似绵软,实则暗藏锋芒,灵动飘逸!正所谓重剑无锋,大巧不工!说明沐爱卿的战术,已经达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
一番话说得是慷慨激昂,掷地有声。
周围的太监宫女们,一个个都露出了“原来如此”、“陛下圣明”的表情,拼命点头。
秦筝和嘉宁公主张大了小嘴,感觉自己的想象力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言子澈默默地低下头,觉得自己的胡说八道,在皇帝陛下面前,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只有沐渔,挺着小胸脯,小脸上写满了“那是当然”。
看吧!
连皇帝爷爷都说我画得好!
“传朕旨意!”楚渊龙心大悦,大手一挥,“将安国郡主的这些……这些丹青神作,全部给朕好生装裱起来!挂在御书房!朕要日夜观赏,以安军心!”
李总管嘴角一抽,但还是躬身应道:“遵旨。”
他已经能想象到,以后大臣们来御书房议事,抬头看到满墙的火柴人“福气军团”,会是怎样一副精彩的表情了。
就在这时,一名小太监神色慌张地从外面跑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启禀陛下!西南八百里加急军报!”
话音一落,院子里的气氛瞬间凝固。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楚渊的笑容也收敛了,他接过军报,快速展开。
只看了一眼,他的脸上,便绽放出巨大的惊喜。
“好!好!好!”
他连说三个好字,激动地将沐渔一把抱了起来,在她沾着金粉的小鼻子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小福星!你真是朕的麒麟儿,大楚的护国祥瑞啊!”
他高高举起军报,对着众人大声宣布:
“捷报!大捷!”
“沐放于三日前,亲率一支奇兵,长途奔袭,于深夜捣毁了蛮族祭司的总祭坛!那诡异的瘟疫,已然开始消退!蛮族军心大乱,我军大获全胜!沐爱卿,不日即将凯旋归京!”
轰!
整个郡主府,瞬间被巨大的喜悦所淹没。
萧北辰和言子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
真的……赢了?
而且时间,正好是三天前!
不正是小渔儿画“福气军团”的那天晚上吗?
难道……
他们看向那个被皇帝高高举起,正咯咯直笑的小丫头,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楚渊抱着沐渔,笑得合不拢嘴。
“哈哈哈!什么蛮族祭司,什么邪术瘟疫!在我大楚祥瑞面前,皆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他现在看沐渔,已经不是看一个臣子的女儿了。
那眼神,简直像是在看一件镇国神器。
他当即下令,赏赐流水般地送进了安国郡主府。
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奇珍异玩,堆得像小山一样。
沐渔看着那些亮晶晶的东西,眼睛都变成了金元宝的形状,口水差点流下来。
在一片欢腾的角落里,一名负责洒扫的宫人,低着头,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朝着德妃宫殿的方向快步走去。
与此同时,楚崇瑾的指尖,正捻着一只信鸽腿上取下的、比米粒还小的纸卷。
纸卷上的字,只有他能看懂。
“祭坛已毁,瘟疫渐退,将军无恙。然,代价惨重,内奸未除,其志不小,恐有后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