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战被迫静养的四十八小时，对习惯了高强度节奏的他来说，几乎是种煎熬。医疗舱的墙壁洁白、安静，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天使偶尔进来检查时的交谈打破寂静。但这段时间，也让他有机会仔细梳理自月球之战以来的种种线索，以及叶凌出现后带来的微妙变数。
数据板上，蜂鸟同步过来的信息不断更新。从“净焰”行动带回的数据经过初步破解，露出了冰山一角。除了苏映雪提到的“受体适应性测试”和“能量灌注梯度”，还有一些更隐晦的记录。
“‘培育者’日志片段：第七批混合体对纯净‘基石’能量的排斥反应强烈，神经系统崩溃率高达89%。建议引入更多缓冲基因序列，或尝试使用‘黯蚀’浸润后的‘基石’碎片作为诱导源……”
“运输清单：K-7型同位素（高纯度），送往坐标x-338。接收方代号：‘主教’。”
“‘影纱’联络记录：货物（生物活性样本）已通过第三渠道送达‘灰烬星域’外围。对方要求追加‘稳定剂’和‘意识抑制模块’……”
龙战的目光在“主教”和“灰烬星域”这两个词上停留了很久。“主教”很可能就是叶凌之前提到的“主教会议”成员，而“灰烬星域”……根据星图，那是一片广袤的、充斥着超新星遗迹和危险辐射的星区，几乎没有常规航道通过。
为什么要把生物样本送到那种地方？
还有，“意识抑制模块”……听起来像是用来控制那些被污染或改造的生物体的。
他尝试将这些碎片与之前获得的情报拼凑：小行星带的“培育者”据点，“窃影”的生物兵器生产线，“影纱”的走私网络，指向“灰烬星域”的运输，以及对“纯净‘基石’能量”的研究……一条模糊但危险的链条正在浮现。
“窃影”不仅仅在被动地使用“黯蚀”污染，他们似乎在主动研究如何将“黯蚀”与“基石”力量结合，或者，制造出能够承受甚至利用“基石”能量的生物兵器？而“灰烬星域”，可能就是他们进行更危险实验的场所。
这个推测让他心底发寒。如果“窃影”真的掌握了某种稳定制造和控制强大“黯蚀-基石”混合体的技术，其威胁将远超目前遇到的那些杂兵。
他需要把这些推测告诉苏映雪。
就在这时，舱门滑开。进来的却不是天使或护士，而是叶凌。
她手里拿着一个便携式数据终端，脸色比前两天好了一些，但眼神里带着一种深思熟虑后的凝重。
“感觉怎么样？”她走到床边，拉了把椅子坐下。
“还好。”龙战放下数据板，“有事？”
叶凌将数据终端递给他，上面显示着一份经过她整理和分析的报告。“关于那个新坐标，以及‘灰烬星域’。我动用了国际刑警最高级别的保密权限，调阅了一些尘封档案和未解之谜的卷宗。”
龙战接过来，快速浏览。报告里提到了几起发生在“灰烬星域”边缘的、离奇的船只失踪事件。失踪船只最后发出的信号片段杂乱不清，但有几个共同关键词：“影子”、“低语”、“光被吞噬”。调查最终都因环境过于危险和线索中断而不了了之。
“还有这个，”叶凌切换页面，“十五年前，一支跨国科考队曾申请进入‘灰烬星域’内部区域，声称探测到异常的时空结构信号和可能的‘前文明遗迹’。申请被驳回了，因为风险太高。但科考队的领队，一位天体物理学家，在申请被拒后神秘失踪，他的一些研究手稿也不翼而飞。手稿的残存副本里，有一些涂鸦般的笔记，提到了‘深渊中的眼睛’和‘不应被唤醒的古老回响’。”
“你认为这和‘窃影’有关？”龙战问。
“时间点很微妙。”叶凌指着报告上的时间线，“那位科学家失踪后大约三年，‘影纱’走私网开始活跃，而‘窃影’组织也是在那段时间前后，逐渐从一些边缘犯罪团伙中凸显出来。另外，‘灰烬星域’虽然危险，但其内部的超新星遗迹和特殊辐射环境，理论上可以屏蔽大多数常规扫描，是建立绝对隐蔽据点的理想地点。”
她看着龙战：“结合你们获得的数据，指向‘灰烬星域’的运输，以及‘窃影’对‘基石’和‘黯蚀’的研究……我怀疑，‘灰烬星域’深处，可能存在着‘窃影’真正的核心实验场，或者……某种他们试图利用或控制的、与‘基石’或‘黯蚀’相关的‘源头’。”
龙战沉吟着。叶凌的推断和他的推测不谋而合，甚至提供了更具体的历史线索和可能性。“‘深渊中的眼睛’，‘不应被唤醒的古老回响’……”他咀嚼着这两个短语，“听起来不像是指具体的物体或地点，更像是一种……现象，或者存在。”
“可能是一种比喻，也可能就是我们无法理解的真实。”叶凌收回数据终端，“我把这些资料也同步给了蜂鸟和苏总。苏总那边……有什么新指示吗？”
“她让我静养。”龙战看了一眼自己固定在支架上的左臂。
叶凌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沉默了一下。“这次行动，你太拼了。以前在部队，你虽然也总是冲在前面，但没这么……”她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不计后果。”
“情况不同。”龙战淡淡道，“对手也不同。”
“因为苏总？”叶凌忽然问，目光锐利地看向他。
龙战迎上她的视线，没有回避：“她是任务核心。保护她，完成任务，是我的职责。”
“只是职责？”叶凌追问，语气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执拗。
龙战停顿了片刻。“职责是基础。”他最终说，“但她……很重要。不能有失。”
这个回答，比单纯的“职责”多了些分量。叶凌听懂了，眼神暗了暗，但随即又闪过一丝释然。她笑了笑，那笑容有些淡，有些远。“明白了。看来，你真的找到了新的‘锚点’。”
她站起身：“好好养伤。苏总需要你，舰队也需要你。至于‘灰烬星域’和‘窃影’……等到了那个拦截坐标，或许能有更多发现。我回去继续分析资料。”
“叶凌。”龙战叫住她。
叶凌回头。
“谢谢。”龙战说，“为了这些情报。”
叶凌微微一愣，随即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龙战重新拿起数据板，将叶凌带来的信息和自己之前的推测整合起来，准备等苏映雪下次来时详细汇报。他隐隐感觉到，前方等待他们的，可能不仅仅是一场简单的拦截战，而是更接近“窃影”乃至“黯蚀”真相的核心区域。
而叶凌……她能如此迅速地调取到国际刑警的深层档案，并做出这样大胆而合理的推断，其能力和权限，恐怕也比她表面展现的更高。她选择共享这些信息，是出于合作诚意，还是另有所图？
龙战闭上眼睛。信任需要基础，但在这种复杂的局面下，谨慎永远没错。他相信叶凌的专业和原则，但也必须对她的立场保持警惕。毕竟，她的“任务”，未必完全与他们的重合。
就在他沉思时，数据板轻微震动，收到一条来自苏映雪的加密信息，只有简短几个字：“数据有突破，涉及‘盘古’。能过来吗？”
龙战眼神一凛。“盘古计划”！这是他退伍的根源，也是“基石”力量最早被应用于国防的绝密项目。它怎么会出现在“窃影”的数据里？
他看了一眼自己固定在支架上的左臂，以及旁边仪器上显示的“强制静养剩余时间：11小时43分钟”。
几乎没有犹豫，他单手操作数据板，回复：“马上到。”
然后，他按下了呼叫天使的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