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小心翼翼的呵护和日益增长的期盼中滑过,柳映雪的肚子已经大到了一个惊人的程度,行动极为不便,甚至需要人搀扶才能缓慢移动。孕晚期的各种不适接踵而至,浮肿、气短、心悸,让她备受煎熬。全家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尤其是顾长风,看着妻子辛苦的模样,眉头就没有舒展过。
终于到了临近预产期,按照医嘱,柳映雪提前住进了军区医院待产。这一次,医院方面也高度重视,组织了经验最丰富的产科、儿科专家团队,做好了应对各种可能情况的预案,包括应对双胞胎分娩可能出现的并发症、早产抢救等。
在柳映雪住进医院的第三天,再次进行产前检查时,那位经验丰富的老军医在仔细的腹部触诊和再次的超声波探查后,眉头锁得更紧了。她反复对比着之前的检查记录和当前的体征,脸上露出了极度困惑和难以置信的神情。
“奇怪……太奇怪了……”老军医喃喃自语,“这宫底高度、腹围……还有这胎动的位置和感觉……不像是单纯的双胎啊……”
顾长风的心猛地一沉:“医生,您的意思是?”
老军医抬起头,神色无比严肃:“顾参谋长,根据我现在的检查和判断,高度怀疑……不止是两个胎儿。里面很可能……还有一个!是三胎!”
“三胎?!”顾长风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几乎站立不稳。又是三胎?!这怎么可能!之前的超声波不是只看到了两个吗?
老军医解释道:“超声波有时会因为胎儿体位、羊水等因素,出现漏诊,尤其是当其中一个胎儿位置特别靠后或者被其他胎儿遮挡时。但现在根据临床表现,三胎的可能性非常大!我们必须立刻调整方案,做好三胎接生的准备!这对产妇是极大的考验!”
消息如同重磅炸弹,在产房外等候的顾王氏听到后,差点晕过去,被周陈氏死死扶住。周陈氏那常年平静的脸上,也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无法掩饰的震惊和忧虑。三胎!又是三胎!映雪的身体怎么经受得住?!
产房内,柳映雪在得知可能是三胎后,短暂的震惊过后,反而生出了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勇气。她已经经历过一次,知道这将是一场硬仗,为了孩子们,她必须撑住!
分娩发动了。过程比预想的还要艰难和漫长。剧烈的宫缩消耗着柳映雪本就所剩无几的体力,汗水浸透了她的头发和病号服。顾长风被允许在特定阶段陪产,他紧紧握着柳映雪的手,看着她因痛苦而扭曲却依旧坚毅的面容,心如刀绞,只能一遍遍地在她耳边低语:“映雪,坚持住!我在!我和孩子们都在等你!”
在医生、助产士全力的协助和柳映雪顽强的努力下,第一个婴儿终于顺利娩出!是个男孩,哭声洪亮!
紧接着,第二个婴儿也出生了,也是个男孩!
然后,是第三个!依然是个男孩!
当第三个孩子被清理干净,发出啼哭时,产房里外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感到一阵虚脱般的疲惫。三位小公子,虽然比足月单胎婴儿要小一些,但看起来情况都还算稳定。
“太好了,是三胞胎男孩!柳映雪同志,你太伟大了!”医生和护士都向柳映雪表示祝贺和敬佩,开始进行后续的胎盘娩出和伤口缝合。
顾长风也长长舒了一口气,正准备俯身安慰几乎虚脱的妻子。
就在这时,正在检查胎盘、准备进行后续处理的助产士,突然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呼:“等等!宫腔内……好像还有东西!”
这一声,让所有刚刚松弛下来的神经瞬间再次绷紧!
主刀医生立刻上前,进行探查。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和惊讶:“见鬼!真的还有一个!第四个胎儿!位置太靠后了,之前完全被遮挡住了!”
第四个!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将产房内外所有人都劈得目瞪口呆!四胞胎!竟然是极为罕见的四胞胎!之前的检查,无论是触诊还是超声波,都漏掉了这个藏在最深处、最为弱小的孩子!
医生们立刻重新投入战斗。这个意外的第四胎,由于在子宫内空间被严重挤压,营养竞争处于绝对劣势,比他的三个哥哥要小得多,也微弱得多。娩出的过程相对顺利,但当这个小小的、如同小猫一样、皮肤近乎透明、几乎没有哭声的婴儿被托在医生手中时,所有人的心都揪紧了!
这是个女孩。
她太弱小了,呼吸微弱,心跳急促,显然是一个极低出生体重、需要立即抢救的早产儿。
“快!新生儿重症监护室(NIcU)!保温箱准备!呼吸支持!”医生急促地下达指令。
小小的女婴被迅速而轻柔地包裹起来,由专业的儿科医生和护士团队,一路护送着,冲向早已准备好的、配备了当时最先进(对于七十年代而言)保温箱和设备的新生儿监护室。
产房里,一片死寂。柳映雪在得知竟然还有第四个孩子,而且情况危殆时,精神再也支撑不住,眼泪混合着汗水无声地滑落,陷入了昏睡。顾长风看着被推走的、那个小得让人心碎的女儿,再看看身边三个虽然小但还算健康的儿子,以及床上昏迷的妻子,这个经历过战场生死考验的钢铁汉子,第一次感到了一种近乎绝望的无力感和巨大的恐慌。
产房外,当顾王氏和周陈氏得知竟然是四胞胎,而且最后出来的小孙女危在旦夕,需要住进那个听说只有巴掌大的孩子才能进去的“保温箱”时,顾王氏直接瘫软在地,嚎啕大哭:“我的老天爷啊!四个!怎么是四个啊!我那苦命的孙女啊!”周陈氏死死咬着下唇,扶住崩溃的顾王氏,那双布满老茧的手也在微微颤抖,眼眶通红,却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原本迎接新生命的喜悦,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和巨大的担忧彻底冲散。医院方面调动了所有资源,全力抢救那个弱小的女婴。她住进了透明的保温箱,身上连接着各种监测生命体征的导线,细小的胳膊上打着点滴,依靠机器辅助呼吸。
顾长风守在监护室外,隔着玻璃,看着那个在保温箱里微弱起伏的小小身影,心如刀割。柳映雪醒来后,得知女儿的情况,更是以泪洗面,无法安心休养。
这个家庭的天空,仿佛一瞬间从期盼的明亮,变成了沉重的阴霾。三个小哥哥在婴儿室里,尚且需要精心照料,而他们最小的妹妹,则在生死线上苦苦挣扎。
顾长风、柳映雪,以及两位老人,将所有的精力和祈祷,都倾注在了那个保温箱里的小生命身上。他们给她取了个小名,叫“念念”,意味着念着她,盼着她,一定要活下来,回到家人的怀抱。接下来的每一天,都将是与时间赛跑、与命运抗争的煎熬历程。
这个意外到来的小女儿,能否闯过重重难关,成了这个家庭此刻最大的悬念和最深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