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下榻的酒店,玄一在自己房间里坐立不安。
逃跑时的恐慌慢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越来越清晰的懊恼、羞愧和……
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牵挂。
杨希悦醒来后看到空荡的房间会怎么想?
她会难过吗?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做得太不地道,太不像个男人。
不管年纪多大,昨晚是你情我愿,自己怎么能像被鬼撵了一样跑掉?
这跟那些提起裤子不认账的渣滓有什么区别?
虽然年龄差确实吓了他一跳,但……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敲响了陈白露的房门。
陈白露打开门,看见是他,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又状似无意地扫过他颈侧——那里有一处不算明显的红痕,在衣领边缘若隐若现。
她心下微诧,这两人……进展快得有点超乎想象。
“师兄?有事?”
她侧身让他进来,语气平和,但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
玄一进了屋,却站在房间中央,手脚似乎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眼神飘忽,欲言又止。
陈白露给他倒了杯水,放在茶几上,自己坐下,抬眼看他:“有什么事就说,吞吞吐吐的。”
玄一咽了口唾沫,脸上有些发热,声音也低了下去:“那个……昨天那个杨小姐,杨希悦……你……你知道她多大年纪吗?”
陈白露闻言,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她放下手中的杯子,看向玄一。
她当然不知道杨希悦的具体年龄,但看对方保养得宜、气质干练,猜测总在三十多岁。
师兄特意问这个,结合今早才回、颈上痕迹,还有这副心虚气短的样子……一个不太好的猜想浮上心头:他不会是得知对方年纪可能比他大,就想退缩甚至不认账了吧?
陈白露心中升起一丝不赞同。
即便玄一是自己师兄,她也觉得若真如此,实在有失担当。
她的语气不由得淡了几分:“所以呢?”
玄一没察觉到师妹语气的变化,或者说察觉到了但顾不上,他扭捏了一下,像是终于问出了最担心的问题:“她……她是不是已经结婚了?”
陈白露一愣,没想到他问的是这个。
“昨晚……你没问清楚吗?”
她反问,语气有些微妙。
都发展到那种程度了,居然连对方最基本的情况都没确认?
玄一脸更红了,带着点懊恼和无奈:“在外面玩,又是酒吧认识的……那种场合,谁知道人家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而且……当时哪想得到那么多……”
最后一句声音低不可闻。
陈白露看着他,直接问道:“你是什么意思?是介意人家年纪比你大,还是说,怕对方有家庭,你惹了不该惹的麻烦?”
玄一被问得心头一紧,他仔细想了想,虽然年龄差确实让他震惊、甚至一时难以接受,但冷静下来后,那种被吓到的感觉慢慢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实在的恐慌:“年龄……是一方面,但我主要还是怕……怕对方有家庭。那我成什么了?”
听到这个回答,陈白露心里的那点冷淡稍微消散了些。
至少,师兄不是纯粹因为年龄问题就想逃避责任,更多的是对可能伤害他人、陷入不道德关系的恐惧。
这虽然也显得鲁莽和思虑不周,但出发点还算有点底线。
“杨希悦是单身。”陈白露给出了确切的答案。
这是她之前从顾清宴口中得知的,而且杨希悦是港岛商圈有名的单身女强人,情史并非空白,但从未有已婚传闻。
“真的?!”
玄一眼睛一亮,整个人像是卸下了一大半重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单身,至少意味着昨晚的事情,在道德层面没有触及最可怕的底线。
松了一口气之后,另一种情绪迅速涌了上来——歉意,和一种想要弥补、想要说清楚的冲动。
他犹豫了一下,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目光里带上了一丝恳求和坚定:“师妹……那,你能不能……把杨希悦的联系方式给我?”
陈白露挑眉:“你怎么连人家的联系方式都没有?”
昨晚都一起离开了,竟然没留电话或加个微信?
玄一脸腾地一下红透了,支支吾吾,最终硬着头皮,把今早自己如何看到身份证,如何震惊恐慌,然后如何仓皇穿衣服跑路的过程,简略又难堪地说了出来。
陈白露听完,眉头紧紧蹙起,脸上是明显的不赞同和责备:“师兄,你这样做太过分了!”
无论有什么理由,不告而别,尤其是在那种情况下,对女方都是一种极大的不尊重和伤害。
“我知道错了!”
玄一急忙道,脸上满是悔意,
“所以我想要她的联系方式,我想……我想跟她道歉,好好解释一下,我……”
我也不知道我想怎样,但至少,不能就这么算了。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但眼神里的急切和懊悔是真实的。
陈白露看着他这副样子,叹了口气。
虽然师兄行事莽撞,事后处理更是糟糕透顶,但至少现在知道错了,还想挽回(哪怕是道歉)。
她沉吟片刻,拿出手机:“我没有她的联系方式。我问问顾清宴。”
玄一连忙点头,眼巴巴地看着她。
陈白露走到窗边,拨通了顾清宴的电话。
简单寒暄后,她直接开口要杨希悦的手机号码,只说有点事情需要联系。
电话那头的顾清宴虽然觉得有些突兀,但陈白露开口,他也没多问,爽快地把号码发了过来。
拿到号码,玄一如获至宝,对陈白露道了谢,转身就匆匆离开了房间,看样子是迫不及待要打电话了。
陈白露看着关上的房门,摇了摇头。
师兄这感情来得迅猛,处理得荒唐,后续会如何,真是难以预料。
几乎就在玄一离开后几分钟,陈白露的手机又响了,是顾清宴。
“白露,”
顾清宴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好奇和一丝探究,“你要希悦姐的电话,是有什么事吗?她自己……或者你这边,遇到什么麻烦了?”
他了解杨希悦,也了解陈白露,这两人按理说没什么直接交集。
陈白露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来追问,稍微迟疑了一下。
这事涉及师兄的隐私和杨希悦的名声,本不该多说。
但顾清宴是杨希悦的朋友,也是目前她在港岛比较熟悉的、且与顾家事务相关的人,隐瞒或许反而不好。
她斟酌着语气,简略地将昨晚玄一和杨希悦在酒吧意外相遇、一起离开,以及今早玄一仓促跑路、现在想道歉的事情说了个大概,略去了许多细节,只点明了关键。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几秒。
“什么?!”
顾清宴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讶,
“玄一师兄和……希悦姐?!这……”
他实在无法把这两个人联系到那种关系上。
杨希悦在港岛圈子里是出了名的眼光高、难接近,虽然追求者不少,但她心思多半在事业上,私生活相当低调。
玄一……
他印象里就是个有点跳脱。
“他们……进展这么快的吗?”
顾清宴还是觉得不可思议。酒吧偶遇,一夜情,第二天男方跑路……这剧情也太跳跃了。
惊讶过后,顾清宴心里又冒出点别的念头。
别人这感情进展都跟坐了火箭似的,反观自己和陈白露,认识时间也不短了,彼此心意也算明确,可到现在……
似乎还停留在比较“纯情”的阶段,拉拉小手,偶尔亲吻,更像是一种克制而默契的陪伴。
对比之下,是不是……太慢了点儿?
他思绪飘了一下,随即拉回现实,想起陈白露还在港岛:“你那边……迁坟和法事的事情,还要多久?”
“至少还要半个月吧。”
陈白露回答,“吉日定在下月初三,之前还有准备工作,以及祠堂的祈福法事。”
“这么久?”
顾清宴不满地低声嘟囔了一句,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想念和些许抱怨,“这单生意耗时也太长了。”
陈白露听出他话里的意味,嘴角微弯,声音柔和了些:“是之前就答应了的,必须有始有终,不能马虎。”
“知道知道,陈天师最是负责。”
顾清宴的语气也软了下来,带着笑意。
两人又聊了几句日常,电话里弥漫着一种温馨而甜蜜的氛围。
而另一边,玄一拿着好不容易要来的电话号码,躲回自己房间,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鼓起勇气按下拨号键。
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接起,那边传来杨希悦平静无波、甚至有些公式化的声音:“喂,你好。”
“是……是杨小姐吗?我、我是玄一。”玄一紧张得手心冒汗,语速很快。
电话那头骤然沉默。
那沉默像是有实质的重量,压得玄一心头一慌。他赶紧接着说:“杨小姐,关于今天早上,我……我很抱歉,我那时候……”
“嘟——嘟——嘟——”
他话还没说完,听筒里就传来了冰冷的忙音。杨希悦直接挂断了电话。
玄一愣了一下,急忙再打过去。
这一次,听筒里传来的是“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的提示音,反复几次都是如此。他明白了,他被拉黑了。
她连听他道歉的机会都不给。
玄一握着手机,站在房间中央,心里那点刚刚鼓起的勇气和期待,瞬间被失落的潮水淹没。
他知道,她肯定是生气了,而且是非常生气,失望透顶的那种。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冲出门,打车直奔昨晚那家酒店。
冲到前台,急切地询问杨希悦的房间或者联系方式。
前台小姐保持着职业化的微笑,礼貌而坚决地拒绝透露客人隐私,只告诉他:“杨小姐已经在今天上午退房离开了。”
退房了……她走了。
玄一像是被抽掉了力气,失魂落魄地走出酒店。
港岛阳光灿烂,街市繁华,可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最后又回到了自己下榻的酒店。
站在陈白露房门前,他想再敲门,却又没有勇气。
最终,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了自己冰冷的房间,一头栽倒在床上,用枕头蒙住了脸。
他很懊悔,单身这么多年,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让自己心动的女人,结果,就这样,被自己搞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