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野身形一动，从树上跳了下来。
他脸上带着几分窘迫，耳根微红，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嗫嚅道：
“夫人……您看见我了啊。”
慕夫人将手中的盘子递过去。“如今是冬天，树杈子光秃秃的，你这么大个人蹲在上面，我想装作瞧不见也难呐。”
她语气里带着些许打趣。
八野的脸“唰”地一下更红了，慌忙解释：
“今日……今日主子没让隐蔽，是属下自己上树上习惯了……”
他平日里隐匿行踪惯了，即便今日顾兰倾明确表示无须警戒，他这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选择了最熟悉的位置。
看着他这手足无措的模样，慕夫人温声道：
“工作再忙，也得吃饭。今日这里没有外人，都是青儿的朋友和家人。来，先把肚子填饱，暖暖身子。你放心，你家大人不会怪罪的。”
八野犹豫了一下，看着眼前香气诱人的烤鱼和肉串，又偷偷瞄了一眼远处正与慕青并肩而立、神色舒缓的主子，最终恭敬地双手接过盘子，低声道：“多谢夫人。”
炭火渐熄，庭院里的喧闹也渐渐沉淀下来，变成了饱食后的慵懒闲谈。林福平、容月和容风率先起身告辞。
林福平对慕柯拱手：“老将军，今日尽兴！奈何家里还有老父老母等着团年，不敢久留，改日再聚！”
热闹的院子顿时空了几分。
云丝语也起身，准备告辞回春和楼。
他往年除夕，都是在戏楼里，与那些同样无家可归或有家难回的伶人、伙计们一起，煮一锅素饺子，唱几折应景的戏，便算守岁了。
慕夫人却拦住了他，温声道：“云郎君，若戏楼那边无甚要紧事，不如就留在府里一起守岁吧。人多，也热闹些。”
云丝语愣住了，看着许夫人温和的笑脸，心头一暖，喉头有些哽咽，最终深深一揖：“多谢夫人厚爱，那……丝语便叨扰了。”
另一边，慕陵河正大力拍着西蒙尼的肩膀：
“兄弟！别回去了！你那驿馆冷冰冰的有什么意思？就在我家过年！让你见识见识我们这儿最地道的守岁！”
西蒙尼本就喜欢这热闹，闻言湛蓝的眼睛亮得像宝石，一口答应：“太好了！慕二哥！我正愁一个人喝酒没意思呢！”
站在一旁的顾兰倾，看着这一幕，薄唇微抿。
他自然是想留下的，但于礼不合。
他目光淡淡扫过兴高采烈的西蒙尼和安静含笑的云丝语，心底还是浮出些不爽。
慕青察觉到他情绪的细微变化，悄悄拉了拉他的袖子，低声道：“我送你。”
两人并肩走到府门口，府内的喧嚣被隔绝在身后，冬夜的寒气重新笼罩下来。
顾兰倾停下脚步，转身面对慕青，替她拢了拢披风的领子，指尖不经意擦过她温热的耳垂。
他看着她被灯火映照得格外明亮的眼睛，低声道：“待诸事落定，我便请陛下正式下旨赐婚。”
……
子时将至，京城仿佛被点燃了一般。
第一朵硕大的烟花在漆黑的夜空中轰然绽开，金丝银线，流火飞星，瞬间照亮了整座城池。
紧接着，第二朵、第三朵……无数绚丽的烟花争先恐后地冲上云霄，如同天河倒泻，琼花乱坠。
赤橙黄绿青蓝紫，各色光芒交织碰撞，将夜空渲染得如同白昼般璀璨夺目。
“开始了！开始了！”
慕府院子里，慕陵河兴奋地大喊，西蒙尼也仰着头，发出阵阵惊叹。云丝语站在廊下，望着这漫天华彩，清俊的侧脸被明明灭灭的光影勾勒着，眼中带着迷离的震撼。
慕青和家人、朋友们一起仰头望着，爆竹声震耳欲聋，空气中弥漫开熟悉的硝烟味，与尚未散尽的烤肉香气混合在一起，构成了最浓烈、最鲜活的年味。
烟花盛放了一个多时辰，才渐渐稀疏下来，最终归于沉寂，只余下丝丝缕缕的青烟和空气中愈发浓郁的硫黄气息。
喧嚣过后，是更深沉的夜。
家家户户点亮烛火，开始守岁，等待新年的第一缕曙光。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丞相府内，顾兰倾刚换下常服，准备稍作歇息，书房门外便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大人！大人！”是管家焦急的声音，“大理寺叶秋绝叶大人有紧急要事求见！”
顾兰倾眉头一蹙，沉声道：“让他进来。”
叶秋绝几乎是冲进来的，官袍上还沾着夜行的寒气，脸色凝重无比，甚至来不及行礼，便急声道：
“丞相！不好了！齐璃和齐音……就在刚才烟花最盛的时候，趁着爆竹声掩盖，打伤了看守，从大牢里……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