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怀安的心脏猛地一沉，胸口的印记传来清晰的刺痛感。
他下意识看向怀中的归序，发现那团幽蓝色的光晕不知何时已经漂浮起来，光芒虽然黯淡，却清晰地指向惊叫声传来的方向，传递出混杂着警惕和催促的意念。
“是鹿灵！”阿雅失声叫道，手里的荧光棒差点掉在地上。
陈寻已经一个箭步冲到了那条之前被忽略的缝隙前。
那缝隙位于储藏室侧面墙壁与地面的夹角处，被一片拖挂下来的腐朽帆布半遮着，若不是这声惊叫，很难被发现。
缝隙后面黑黢黢的，隐约有气流涌动。
“过去看看！”陈寻的声音斩钉截铁，短刃在幽蓝篝火和归序光晕的映照下泛起冷光。
她不能放任鹿灵单独遇险，无论对方是敌是友，在这诡异的副本里，任何减员都可能带来不可预知的后果，而且鹿灵掌握的信息可能至关重要。
老周立刻抓起放在地上的武器，脸上没了之前的懈怠，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紧张和跃跃欲试的神情，他的副人格似乎更享受这种直面危险的状态。
“走！”
林怀安强撑着站起身，胸口的闷痛和眩晕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被暂时压下，肾上腺素在加速分泌。
他看了一眼归序，那团光晕已经率先飘向缝隙，像是在引路。
“跟上。”林怀安对阿雅说了一句，自己也快步跟上陈寻。
缝隙比想象中要窄，需要侧身才能挤进去。后面是一条更加狭窄逼仄的通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腥臊气味，比之前的下水道更加浓烈刺鼻。
归序的光晕在前方漂浮，勉强照亮脚下湿滑黏腻的路面。
陈寻紧随其后，林怀安和阿雅居中，老周断后。
几人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向深处移动。
通道并不长，大约只前行了十几米，前方隐约传来微光，以及一阵令人牙酸的“窸窸窣窣”声。
“小心！”陈寻低喝一声，猛地停下脚步，手臂横挡，阻止后面的人继续前进。
借着归序和前方传来的微光，他们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这是一个比刚才的储藏室稍大一些的圆形洞窟，洞壁布满蜂窝状的孔洞，而那些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窣”声正是从这些孔洞中传出。
洞窟中央，鹿灵背靠着岩壁，手中紧握着那把青铜短剑，脸色苍白如纸，在她周围的地面上，赫然爬动着七八只拳头大小的惨白色蜘蛛。
这些雾蛛比他们在岗亭外遇到的体型要小，但数量更多，它们似乎被鹿灵身上某种东西吸引，正缓慢而坚定地朝她逼近，口器开合，滴落着浑浊的液体。
“是雾蛛的幼体或者工蚁形态！”阿雅倒吸一口凉气，“它们通常不会离开主巢太远……”
她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他们可能闯到雾蛛的老巢附近了。
鹿灵也看到了他们，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有惊喜，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她急促地低喊：“别过来！这些东西怕光怕火，但数量太多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周围墙壁孔洞中的“窸窣”声变得更加密集，似乎有更多的雾蛛正在被惊动，即将涌出。
陈寻眼神一凛，没有丝毫犹豫，将手中那半截荧光棒猛地朝鹿灵前方的地面掷去。
幽绿的光芒划破黑暗，落在那些惨白色蜘蛛中间。
如同水滴溅入油锅，雾蛛幼体们发出一阵尖锐的嘶鸣，慌乱地四散退开，对光线表现出明显的畏惧，但它们并未远离，依旧在光芒照射范围的边缘徘徊，蠢蠢欲动。
“老周！堵住那些洞口！”陈寻厉声下令，自己则手持短刃，警惕地注视着周围，预防可能从其他方向出现的威胁。
老周吼了一声，抡起钢筋就朝着最近的一个蜂窝状孔洞猛砸过去。
碎石飞溅，伴随着几声凄厉的嘶叫，一股墨绿色的汁液从被砸烂的洞口喷溅出来。他动作不停，又冲向另一个洞口。
归序的光晕在林怀安身边急促闪烁，祂似乎对这些充满负面能量和巢穴气息的生物感到本能的厌恶，光芒扫过之处，那些雾蛛幼体退缩得更远了一些，但依旧不肯放弃对鹿灵的包围。
林怀安胸口印记的刺痛感持续不断，提醒着他此地的危险。
他看到鹿灵虽然握紧了短剑，但动作似乎有些僵硬，她的目光不时瞥向洞窟另一个方向，那里有一个稍微大一些的、被白色黏液半封住的洞口。
“祂在指引那个方向。”林怀安忽然开口，指着那个被黏液封住的洞口。
归序的光晕正明确地指向那里，传递出一种“重要”和“需要清除”的意念。
鹿灵闻言，猛地看向林怀安，又看向那团幽蓝光晕，眼神闪烁了一下。
“阿雅，帮忙！”陈寻当机立断，一边警惕四周，一边示意阿雅协助老周堵塞小的孔洞，她自己则快步走向那个被归序指示的洞口，短刃挥动，切割那些黏稠的白色黏液。
黏液被割开，后面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一股更浓郁的腥风从里面吹出。
“里面有东西。”陈寻皱眉，回头看向林怀安和鹿灵，“要进去吗？”
鹿灵立刻摇头，语速很快：“不行！里面气息很危险，可能是蛛后的巢穴。我们得立刻离开这里！”
就在这时，被老周和阿雅暂时堵塞的几个孔洞后面传来了更加猛烈和愤怒的撞击声，似乎有成年的雾蛛正在试图冲破障碍。
整个洞窟都仿佛在震动，碎石灰尘簌簌落下。
“堵不住了！快撤！”老周大吼一声，放弃了继续堵塞，抡起钢筋护在阿雅身前。
情况危急。
陈寻看了一眼那个被归序指示的洞口，又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鹿灵和周围越来越多、即将冲破光线阻碍的雾蛛幼体，咬了咬牙：“先退回储藏室！”
一行人且战且退，陈寻和林怀安断后，利用归序的光晕和荧光棒驱赶逼近的雾蛛，老周护着阿雅和鹿灵，迅速沿着原路退回。
当他们狼狈不堪地重新挤过那条缝隙，回到相对安全的蓝色篝火储藏室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但心情依旧沉重。
老周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骂骂咧咧：“妈的，差点被包了饺子！这鬼地方到底有多少这种鬼东西！”
阿雅也是心有余悸，靠着墙壁平复呼吸。
鹿灵靠在另一边墙上，低着头，默默整理着有些凌乱的衣服和头发，她的青铜短剑已经收回鞘中，只是握着剑柄的手指微微泛白。
陈寻检查了一下缝隙出口，确认没有雾蛛跟过来，这才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鹿灵，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审问：“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跑到那里去？那些雾蛛为什么盯上你？”
鹿灵抬起头，脸上已经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只是眼神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未散尽的惊悸。她抿了抿嘴唇，开口道：“我发现那条缝隙后面有微弱的气流，以为可能通向其他地方，或者有隐藏的线索，就想进去探查一下。没想到里面是雾蛛的巢穴边缘。
“它们……它们似乎对我身上残留的……之前战斗时沾染的某种气息，或者是我这件衣服的料子比较特殊，反应很剧烈。”她说着，下意识地拉了拉自己那件材质有些特殊的灰色外套。
这个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副本里的怪物对特定气息或物品产生强烈反应并不罕见。
但林怀安却微微皱起了眉头。他清晰地记得，在洞窟里，归序指向那个被黏液封住的洞口时，鹿灵异常坚决的反对，以及她眼神中那一闪而过的慌乱。
她在隐瞒什么？那个被蛛网封住的洞里，到底有什么让她如此忌惮？或者说，她想阻止他们发现什么？
陈寻显然也没有完全相信，她盯着鹿灵，继续追问：“仅仅是因为气息？你进去之后，除了雾蛛，还发现了什么？那个被堵住的洞里有什么？”
鹿灵摇了摇头，语气肯定：“我只来得及看到那些雾蛛幼体，就被包围了。那个大洞里面气息非常危险，我建议我们绝对不要靠近。当务之急是找到通往钟楼的路，而不是节外生枝。”
她的话将焦点重新拉回了主线任务。
老周喘匀了气，插嘴道：“这娘们说得对，管它里面是蛛后还是蛛皇，跟咱们没关系，找到路赶紧去钟楼是正经。”
阿雅也小声附和：“鹿灵小姐没事就好。我们还是商量一下接下来怎么走吧。”
陈寻见问不出更多，暂时压下了疑虑，但看向鹿灵的目光依旧带着审视。她走到林怀安身边，低声问：“你怎么看？归序刚才的反应……”
林怀安看了一眼静静漂浮在自己身侧、光芒似乎因为刚才的消耗而更黯淡了一分的归序，沉吟道：“祂确实认为那个被封住的洞口里有重要的东西，可能是线索，也可能是……某种能对雾蛛造成影响的关键物品。但鹿灵的警告也不能忽视。”
他顿了顿，感受着胸口依旧存在的隐痛：“那里很危险。”
风险和收益并存，这是副本的常态。
“先离开这里再说。”陈寻最终做出决定，“这个储藏室也不安全了，动静这么大，可能会引来别的东西。我们选另一条路。”
她指的是储藏室另一端，之前鹿灵离开时走的那条通道。
几人稍作休整，确认没有遗漏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后，便准备再次出发。
这一次，队伍里的气氛明显变得更加微妙和紧张。
鹿灵默默地跟在队伍最后，与前面的林怀安几人保持着一段距离。
陈寻和老周则时刻分出一部分注意力在她身上。
沿着新的通道前行，这条路比之前岗亭下来的那条要宽敞一些，地面和墙壁也相对干燥，但依旧弥漫着那股无处不在的霉味和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走了约莫半个小时，前方再次出现了岔路。一条路倾斜向上，隐约有微弱的光线透下；另一条路则继续平直向前，深邃不知通向何处。
“往上走可能靠近地面，甚至直接通往钟楼底层。往前不知道通向哪里。”陈寻分析道，目光看向林怀安，等待他的决定。
归序的指引在这种选择关头往往至关重要。
林怀安看向怀中的光晕。
归序此刻显得有些安静，光芒平稳，对两条路都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倾向。
就在他犹豫之时，鹿灵却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往上走。我感应到……那个方向有类似‘钥匙’的共鸣波动。”她抬了抬手中的青铜钥匙。
众人都是一愣。鹿灵之前并未表现出对钥匙方向的特殊感应能力。
陈寻眼神一厉：“你之前怎么不说？”
鹿灵面对质疑，神色不变：“距离不够近，感应很模糊。现在靠近了，才能确定。”
这个解释依旧无懈可击，但时机太过巧合。
林怀安深深看了鹿灵一眼，胸口印记的刺痛感并未因为选择向上而有丝毫减弱，反而隐隐有所加剧。
他不动声色地对陈寻使了个眼色，然后开口道：“好，那就往上走。大家小心。”
他选择了相信鹿灵……
或者说，他选择了顺着鹿灵的引导，看看她究竟想做什么。
队伍转向向上的斜坡通道。坡度有些陡，路面不平，走起来颇为费力。
林怀安状态不佳，走得有些艰难，阿雅在一旁尽力搀扶着他。
随着向上攀爬，周围的环境开始出现细微的变化。
墙壁上开始出现一些模糊的壁画痕迹，描绘着一些难以理解的仪式场景和扭曲的人形，似乎与这座古城的历史有关。
空气也似乎流通了一些，那股巢穴的腥臊气味淡了不少。
就在他们即将到达坡顶，前方隐约传来类似门户轮廓的影子时。
“嗖！”
一道锐利的破空声骤然从侧后方袭来！目标直指队伍中间的林怀安！
“小心！”陈寻反应极快，短刃反手格挡！
“铛！”一声脆响，一枚闪着幽蓝寒光的细针被短刃磕飞，钉入旁边的墙壁，针尾微微颤动。
袭击来自队伍后方。
来自鹿灵的方向。
所有人都瞬间僵住，猛地回头。
只见鹿灵不知何时已经拉开了距离，手中握着一个造型奇特的小金属筒，脸色冰冷，眼神里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怯懦或平静，只剩下一种完成任务般的决绝和一丝嘲弄。
“果然……忍不住了吗。”陈寻的声音冷得像冰，短刃直指鹿灵，“你到底是谁？”
老周怒吼一声，钢筋对准了鹿灵，副人格的暴躁被彻底点燃：“妈的！就知道你这娘们有问题！”
阿雅则难以置信地看着鹿灵，下意识地挡在林怀安身前。
林怀安捂住胸口，那里因为突如其来的袭击和强烈的危机感而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
他看着判若两人的鹿灵，又看了一眼依旧平静的归序，心中一片冰寒。
他之前的预感成真了。
鹿灵，或者说，顶着“鹿灵”这个名字的女人，没有回答陈寻的问题。
她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了坡顶那隐约的门户轮廓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可惜，只差一点。不过……也够了。”
她的话音刚落，众人脚下的地面猛地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