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光的稳定器？”陈寻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诧异，她蹲下身，锐利的目光扫过那具骸骨和旁边的粉色设备，“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外面那个我们明明见过。”
老李挠了挠头，一脸困惑：“见鬼了，难道这玩意儿还会自己长腿跑进来？还是说……那个霓光其实进来过？”
林怀安没有立刻回答，他胸口的印记传来一阵警示般的钝痛，提醒他这个地方绝不简单。
他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没有先去碰那个醒目的稳定器，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那具靠在控制终端基座上的骸骨。
骸骨身上的工装虽然褪色破损，但还能看出是某种技术维护人员的制服。胸前挂着的身份牌覆盖着一层薄灰。
林怀安深吸一口气，伸手轻轻拂去灰尘。
身份牌上印着蛛网的标志。图案下方是一串编号：S-734。
“蛛网的人。”林怀安沉声道，将身份牌展示给其他人看。
严观教授凑近看了看，眉头紧锁：“一个蛛网的低阶技术人员？他死在这里……是意外，还是……”
他的话音未落，一阵仿佛电流窜过的细微滋啦声突然在空旷的枢纽中响起。
紧接着，在控制终端屏幕那惨白光芒的映照下，一道半透明的人形虚影，缓缓地从那具骸骨上方浮现出来。
那虚影穿着与骸骨相同的工装，身体呈现一种水波般的荡漾状态，面部没有清晰的五官，只有一片模糊的光晕。
它似乎没有意识，只是本能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几个动作。
抬起虚幻的“手”，在同样虚幻的操作面板上点击，滑动，偶尔会俯下身，像是在检查着什么。
“应该是数据幽灵……”严观低呼一声，语气中带着研究者的兴奋与警惕，“是由强烈执念形成的信息残影。小心，不要靠太近，它们的执念可能会感染接触者！”
那幽灵对闯入者毫无反应，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循环操作中。
断断续续的呓语从它那里传来：
“……节点稳定性……百分之六十七……低于阈值……”
“……冗余备份……校验失败……”
“……警告……核心数据流异常……请求……请求支援……”
“……不行……不能上报……是我的责任……”
它的声音充满了焦虑和无助。
“看来这位S-734先生生前压力很大啊。”老李咂咂嘴，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听起来像是他把什么东西搞砸了，又不敢上报？”
陈寻握紧了短刀，眼神锐利地观察着幽灵和周围的环境：“它的执念是关于维护工作的失败？这对我们有什么用？”
“或许有用。”严观推了推眼镜，眼中闪烁着求知的光芒，“这些话里包含系统状态信息。而且，如果它能交流……”
他看向林怀安：“怀安，你能感觉到什么吗？”
林怀安闭眼凝神，尝试捕捉那幽灵散发出的情绪波动。
一股浓得化不开的焦虑和恐惧感立刻包裹了他，其中还夹杂着一丝微弱的不甘。
“很强烈的负面情绪，”他睁开眼，脸色有些发白，“主要是害怕和自责。他好像非常害怕某个‘它’发现这里的问题。”
“它？”陈寻捕捉到这个关键词。
就在这时，那数据幽灵的重复动作突然卡顿了一下，它那模糊的“面部”转向控制终端屏幕，发出一串更加急促尖锐的杂音：
“不！不能让它知道！‘主脑’会清理……会格式化一切！”
“藏起来……必须藏起来……”
“备用路径……密钥……密钥在哪里……”
“主脑？”严观立刻抓住这个信息，“是指控制这个数据坟场，或者说‘蛛网’这个组织的核心人工智能吗？S-734在害怕被主脑发现他的失误？”
幽灵不再理会终端，转而开始焦躁地在自己身上“摸索”，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动作越来越慌乱。
“密钥！我的密钥！”它反复念叨着。
林怀安目光扫过骸骨手边的工具箱，以及那个粉色的稳定器。
稳定器上那颗星星贴纸，在终端屏幕的光线下反射着微光。
他心中一动，再次集中精神，不是去感受幽灵的情绪，而是尝试去“触摸”那稳定器上可能残留的意念。
一些混乱的画面闪过他的脑海，竟然是霓光苍白的脸。
她对着稳定器镜头快速低语，然后用力将稳定器塞进了某个缝隙……
紧接着，是另一段截然不同的“记忆”，是属于S-734的。
他在慌乱中，将一个着金属光泽的小物体，塞进了这个带着星星贴纸的粉色设备底部的一个隐蔽卡槽里。
“稳定器！”林怀安猛地开口，“他藏东西的地方是那个稳定器！
“霓光可能只是无意中把稳定器遗留在了某个地方，被这个幽灵，或者说被它残存的执念当成了临时的‘保险箱’！”
陈寻反应极快，几乎在林怀安话音落下的同时，她已经用刀尖小心翼翼地挑起了那个粉色稳定器。
她仔细检查底部，果然在一个防滑胶垫下，发现了一个极其隐蔽的微型卡槽，里面紧紧嵌着一片比指甲盖还小的银色金属片。
“是这个吗？”她用眼神询问林怀安和严观。
那数据幽灵在陈寻拿起稳定器的瞬间，动作骤然停滞，虚幻的身体剧烈波动起来，发出一种混合着释然和更大恐惧的嘶鸣：
“找到了……不！它知道了！它来了！”
“快走……拿着密钥……走备用路径……”
“通道……第七序列……绿灯……不能错……”
幽灵的身影开始急剧闪烁，变得愈发透明，它抬起虚幻的手指，指向连接枢纽的七八条通道中的一条。
那条通道入口处的机柜上，指示灯正显示着“绿-绿-绿-红-绿”的序列。
“它在指路！”老李惊呼。
然而，就在幽灵指出路径的下一秒，整个枢纽的灯光猛地暗了一下，控制终端屏幕上的代码疯狂滚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一股充满恶意的扫描感瞬间掠过所有人的身体，林怀安胸口的印记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被发现了！”严观脸色大变，“是它说的‘主脑’！”
那数据幽灵在警报响起的瞬间，发出一声凄厉的电子尖啸，整个虚影如同被打碎的玻璃般，寸寸碎裂，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在空气中。
“快走！”陈寻当机立断，一把抓起那个藏着密钥的稳定器，短刀指向幽灵最后指示的那条通道，“快！”
不用她多说，幸存者们爆发出最后的力气，冲向那条闪烁着特定绿灯序列的通道。
林怀安在冲进通道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具孤零零的骸骨和空荡荡的工具箱。
S-734，这个因为害怕担责而试图隐瞒故障，最终孤独死在此地的蛛网低级成员，他残留的执念，在彻底消散前，却意外地为闯入者指明了一丝生机。
通道内部比之前经过的任何一条都要狭窄，机柜排列得更加密集，压迫感十足。
头顶的灯光不稳定地闪烁着，伴随着时断时续的警报余音，让人心惊胆战。
“刚才那个幽灵说的‘备用路径’和‘密钥’，是不是指用这个能打开什么特殊通道？”老李一边跑一边喘着气问。
“很可能！”严观跑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但思维依旧清晰，“S-734权限应该不高，但他作为维护人员，可能知道一些不记录在案的、用于紧急维修或逃生的隐蔽路径！这枚密钥就是权限验证！”
“那主脑会不会直接封锁这条路径？”林怀安担忧地问，胸口的刺痛感虽然比刚才减弱，但依然存在，提醒着危险并未远离。
“有可能，所以我们必须更快！”陈寻头也不回，她的身影在闪烁的灯光下如同矫健的猎豹，“注意指示灯变化，我们要严格按照那个序列走！”
幸运的是，通道内的指示灯序列一直稳定地保持着“绿-绿-绿-红-绿”的模式，仿佛一条被提前设置好的安全绳。
他们沿着这条通道狂奔，不敢有丝毫停留。
几分钟后，通道到了尽头。
一扇泛着金属冷光的密封门挡住了去路。
门上没有任何明显的门把手或开关，只有一个与那片小金属片形状吻合的插槽。
陈寻毫不犹豫，将稳定器底部抠出的银色密钥片，精准地插入了门上的卡槽。
“咔哒。”
一声轻响，厚重的金属门悄无声息地向一侧滑开，露出后面一片截然不同的空间。
门后不再是无尽的机柜迷宫，而是一条墙壁光滑的白色走廊，走廊笔直地向前延伸，看不到尽头，充满了高科技感。
与身后危机四伏的硬盘迷宫相比，这里安静得过分，也干净得令人不安。
“这……这又是哪儿？”老李看着门后的景象，有些迟疑。
陈寻率先迈步踏入走廊，警惕地观察着左右：“不管是什么地方，总比留在后面被那个‘主脑’当病毒清理掉要好。”
林怀安和严观紧随其后，其他幸存者也惴惴不安地跟了进来。
他们身后的金属门再次无声地关闭，严观尝试了一下，发现无法再从内部打开。
“是单向通道。”他沉声道。
走廊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他们沿着走廊小心前行，走了大约一百米，前方出现了岔路口，左右各有一条同样的白色走廊。
“走哪边？”陈寻停下脚步，看向林怀安和严观。
就在这时，林怀安胸口的印记突然再次传来一阵强烈的悸动，是一种奇特的牵引感。
他下意识地捂住胸口，目光投向左侧的走廊深处。
那种感觉，有点像之前感应归序方位时的模糊指引，但又有些不同，更微弱，更遥远。
几乎在同一时间，严观指着右侧走廊的墙壁底部：“看那里！”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在右侧走廊光滑的墙脚处，有一个极其不起眼的小小箭头，箭头指向右侧走廊的深处。
那箭头画得有些潦草，像是匆忙间留下的。
印记的牵引指向左边，隐秘的记号指向右边。
“这……”老李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彻底没了主意。
陈寻眉头紧锁，目光在林怀安和那个箭头之间来回扫视。
林怀安感受着胸口那带着某种渴望般的牵引感，又看了看那个明显是人为留下的记号，心中天人交战。
留下记号的是谁？是敌是友？而印记感应到的，又是什么？
“兵分两路？”大壮试探着提议，声音带着不确定。
“不行！”陈寻立刻否定，“力量分散死得更快。”她再次看向林怀安，眼神锐利，“你的感觉，和这个记号，哪个更可靠？”
林怀安无法回答。
印记的感应玄之又玄，而那个记号背后是完全的未知。
就在他们陷入两难之际，左侧走廊的深处，隐约传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金属摩擦声。
那声音很轻，但在死寂的走廊里却格外清晰。
与此同时，林怀安胸口的牵引感骤然加强了一丝。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走左边。”他看着陈寻和严观，语气带着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坚定，“我的印记在指向那边。那边可能有什么东西……在‘呼唤’我。”
陈寻盯着他看了几秒，没有问为什么，只是干脆地点了下头：“好，信你。”她握紧短刀，率先转向了左侧的走廊。
严观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右边的箭头，最终还是跟上了队伍。
老李和大壮等人自然没有异议。
队伍再次移动，朝着左侧走廊，朝着那未知的呼唤和微弱的金属摩擦声来源，谨慎地前进。
白色的走廊仿佛没有尽头，两侧是光滑得能映出人影的墙壁，脚步声在空旷中回荡，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走了不知道多久，前方的走廊似乎开阔了一些，形成了一个类似小型厅堂的空间。而在那厅堂的中央，背对着他们，站立着一个身影。
那身影高大，穿着某种深色的、材质不明的服饰，一动不动，仿佛一尊雕塑。微弱的金属摩擦声，似乎正是从那个方向传来。
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屏住了呼吸。
陈寻缓缓举起短刀，做出戒备姿态。
老李和大壮也将昏迷的小王护在身后，紧张地盯着那个背影。
林怀安胸口的印记，此刻传来的不再是单纯的牵引或刺痛，而是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悸动，带着一丝熟悉，又夹杂着强烈的陌生与警惕。
就在这时，那个背对他们的身影，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到来，极其缓慢地转了过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侧脸上泛着金属光泽的线条，以及一只没有任何情感色彩的、如同摄像头般的机械义眼。
当他的脸完全转过来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张脸，一半是正常的人类皮肤，虽然苍白且布满疲惫的皱纹，但确实是活人的样貌。
而另一半，则由金属和复杂线路构成的机械结构，那只机械义眼闪烁着冰冷的红光，正无声地注视着他们。
他的右手也完全是机械构造，五指是锋利的金属爪刃，此刻正无意识地相互摩擦着，发出他们之前听到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这是一个半机械化的人！
他的目光扫过惊骇的众人，最后定格在林怀安身上。
那只人类的左眼瞳孔微微收缩，而那只机械右眼则发出了更亮一些的红光。
一个嘶哑干涩，仿佛很久没有使用过的声音，从那半人半机械的躯体中响起，带着电流特有的杂音：
“印记……携带者……”
“我……等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