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创园的规划在陆铮的全力推动下,以惊人的效率进入了实质阶段。白日里,他几乎不着家,不是在与政府相关部门沟通细节,便是在银行敲定最后的贷款协议,或是亲自盯着勘测队在那片规划好的土地上忙碌。
林晚则沉浸在巴黎之行的最后准备中,样衣的调整、物料清单的核对、团队成员出国事宜的安排,千头万绪。两人常常只有在深夜才能碰面,交换一个疲惫却默契的眼神。
这天下午,林晚正在样品间和招娣最后确认一套主打服装的配饰,院门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汽车引擎声。不一会儿,陆铮大步走了进来,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脸色有些沉凝,不复往日的从容。
“晚晚,”他声音不高,但林晚立刻察觉到他语气中的异样,“你出来一下。”
招娣见状,默契地拿起桌上的布料样本,轻声道:“林晚姐,我先去染坊那边看看。”
林晚点点头,跟着陆铮走到院中那株石榴树下。
“怎么了?”她问,心下微沉。
陆铮从裤兜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递给她。“你看看这个。”
林晚展开,是一份传真件的复印件,来自广州一家他们合作多年的面料供应商。内容很简短,措辞客气却冰冷,大意是因“不可抗力”及“产能调整”,原定于本月交付给“霓裳”的一批顶级香云纱和特定编号的素绉缎,无法按期供应,且后续合作也需“暂缓”。
林晚的心猛地一紧。这批面料,是“东方意象”系列中两套关键样衣的指定用料,尤其是那香云纱,其独特的肌理和垂坠感是其他面料无法替代的,直接关系到“竹之息”那套衣服最终的灵魂表达。而且,距离出发巴黎只剩下不到三周时间,临时寻找替代品,不仅要时间,效果也未必能保证。
“怎么会这样?”林晚抬头,看向陆铮,“我们和这家厂合作了快五年,一直很顺利。”
陆铮眼神锐利,压低声音:“我接到传真就觉得不对劲,立刻托广州的朋友去打听了。不是什么‘不可抗力’,是有人出了更高的价钱,半路截胡,而且要求他们暂停给‘霓裳’供货。”
“是谁?”林晚蹙眉,脑海中迅速闪过几个可能的竞争对手。
“还在查,对方做得很隐蔽,厂方口风也很紧。”陆铮的指节无意识地收紧,“但 timing 太巧了。我们这边文创园刚有眉目,你们巴黎之行在即,就有人在供应链上卡我们的脖子。”
他顿了顿,看着林晚,目光深沉:“晚晚,这事不简单。恐怕不光是商业竞争。”
林晚立刻明白了他的未尽之语。树大招风。“霓裳”近年来发展太快,从深巷工作室到即将亮相国际舞台,又加上陆铮正在运作的、颇具规模的文创园项目,难免会触动一些人的利益,或者引来不怀好意的目光。
“能解决吗?”林晚问,声音依旧平静。她知道,此刻慌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陆铮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林晚熟悉的、带着些许痞气却无比可靠的坚毅。“料子的事,我来想办法。广州那边不行,我就去苏杭找,国内找不到,我就想办法从国外弄。无非是多花些钱,多费些周折。”他抬手,轻轻拂去林晚肩头一片不知何时落下的石榴花瓣,“你和招娣,按原计划准备,别让这事扰了心神。巴黎这一仗,必须打得漂亮。”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抚平了林晚心中泛起的波澜。她知道,他说到就能做到。
“那你……”林晚看着他眼底隐约的红血丝,知道他这几日为了文创园和贷款的事已经耗神不少,如今又添变故。
“我没事。”陆铮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让人安心的笑,“这点风浪,还翻不了船。你男人以前在街上混的时候,什么阵仗没见过?”他故作轻松地调侃了一句,随即正色道,“不过,这事也给我们提了个醒。往后,供应链不能只依赖一两家,得多元化。文创园建起来后,咱们自己的高端面料研发和生产,也得尽快提上日程。”
危机之中,他看到的依然是未来的布局。
林晚点了点头,心中已有了决断。“好,面料的事交给你。我和招娣会确保其他万无一失。”她顿了顿,眼神清亮,“既然有人不想让我们顺顺利利地去巴黎,那我们偏要风风光光地走出去,还要带着满堂彩回来。”
陆铮看着她眼中燃起的斗志,欣慰地笑了。这就是他的林晚,看似柔婉,骨子里却比谁都坚韧。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转身又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背影挺拔,很快消失在院门口。他要去打他的仗,为了她的远方,扫清一切障碍。
林晚站在石榴树下,看着枝头那愈发繁茂的新绿,目光渐渐变得沉静而锐利。
暗涌已至,那就迎浪而上。她倒要看看,这背后,究竟是哪路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