柘城的午后，日头正悬在老街的屋脊上空，暖融融的光线透过梁氏医馆的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
梁红刚把《傅青主男女科》翻到妇人不孕的章节，指尖还停留在“痰湿壅塞胞宫，致胎元难结”的批注上，就听见院门外传来一声清脆的汽车喇叭声。
那喇叭声在安静的老巷子里显得有些突兀，惊得院角槐树上的麻雀扑棱着翅膀飞远了。
梁红抬起头，放下手里的医书，目光越过敞开的堂屋门，落到院门外。
一辆崭新的白色轿车稳稳停在医馆门口，车身擦得锃亮，在阳光下泛着晃眼的光，与老街斑驳的青石板、老旧的木门楼格格不入。
车门打开，先下来一个穿深蓝色新西装的青年男子，他理着整齐的寸头，皮鞋擦得能照见人影，下车后还特意理了理领带，才绕到另一侧车门，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随后，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从车里走了出来。
女人穿着一条花色连衣裙，可那布料被身上的肉撑得紧绷绷的，她的腰身粗得像口大水缸，走起路来，身上的肉都跟着轻轻晃动，光是看着，都让人觉得那腰怕是一个成年男子都未必能环抱住。
她手里拎着个精致的小包，脸上带着几分局促，亦步亦趋地跟在西装男子身后，低着头往医馆里走。
“你好。”
梁红见状，连忙站起身，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对着两人做了个请坐的手势，指了指八仙桌旁的木凳，“屋里坐吧，外面日头晒。”
西装男子率先迈步进屋，大大方方地坐在凳子上，还不忘侧身给身后的妻子让了让位置，他一开口，语气里满是恳切。
“梁医生，可算等到你回来了！我们俩前前后后来了三四回，每次都扑个空，还是刘婶跟我们说，你是回平顶山宝丰老家办事去了。”
梁红闻言，忍不住笑了笑，伸手给两人倒了杯温热的白开水，递了过去：“是啊，老家那边有点急事，回去处理了几天，让你们跑了这么多趟，真是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只要你回来就好。”
西装男子摆了摆手，又扭头看了看身旁局促不安的妻子，才转回目光看向梁红，脸上带着点腼腆的笑意。
“梁医生，你猜得没错，我们就是刘婶说的，来瞧不孕的毛病的。这是我媳妇，叫王翠莲。”
“嗯嗯。”
梁红点点头，目光落在王翠莲身上，朝她温和地抬了抬下巴，示意她也坐下，“嫂子，你也坐，别站着了，咱们慢慢说。”
王翠莲这才小心翼翼地挪到凳子上坐下，生怕自己坐得太沉把凳子压坏，刚坐下还往起抬了抬屁股，确认凳子稳当，才松了口气，只是依旧低着头，不敢看梁红。
梁红也不催促，从医案旁拿过那个磨得发亮的脉诊袋，轻轻搭在八仙桌上，往前推了推，对着王翠莲柔声说：“嫂子，先把脉吧，左手伸出来，手腕搭在这上面就行。”
王翠莲依言伸出左手，她的手腕也比寻常人粗了一圈，皮肤白胖，搭在脉诊袋上时，几乎把那小小的布袋都盖住了。
梁红敛了神色，指尖轻轻搭在她的寸关尺脉上，闭上眼睛，凝神感受着脉象的跳动。
起初，他的指尖只觉脉象沉缓，可片刻后，便察觉到一股滞涩的痰湿之气顺着脉息漫开，脉象濡滑而无力，还带着几分虚浮的躁意。
他又换了右手把脉，片刻后才收回手指，眉头不由得轻轻皱了起来。
抬眼看向王翠莲，语气中肯地开口：“嫂子，你这不孕的症结，说到底是肥胖引起的，简单点说，就是肥胖不孕。”
“是吗？”
王翠莲猛地抬起头，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惊讶，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慌乱和不解。
“肥胖……肥胖也会影响受孕？我一直以为是身子虚，还天天炖鸡汤喝补身子呢！”
“那当然会的！”
梁红坐直身子，一本正经地说道，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却又刻意放缓了语速，生怕吓到对方。
“你这体型，看着是壮实，实则是痰湿壅堵了经络，连带着胞宫都被痰湿困住了。就好比一块田地，要是地里全是烂泥积水，那种子还能好好生根发芽吗？你这身子就是这个道理，痰湿挡着，胎气根本没法着床。”
西装男子在一旁听得认真，眉头也拧了起来，连忙追问：“梁医生，那这毛病能治吗？我们俩结婚五年了，一直想要个孩子，中药西药没少吃，就是没动静。”
王翠莲也眼巴巴地看着梁红，眼里满是期盼，刚才的惊讶渐渐变成了急切，她攥着衣角的手都微微发紧：“梁医生，你可得帮帮我们，我这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没当回事，哪知道还能影响要孩子啊！”
梁红看着两人焦急的模样，先安抚似的笑了笑，才继续说道：“能治，不过急不得。”
“你这情况，得先从祛湿化痰、健脾减脂入手，把体内的痰湿清掉，经络通了，胞宫环境好了，受孕的几率自然就大了。”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拿医案上的纸笔，准备开方子，又想起什么似的，抬头看向王翠莲：“不过有一点得跟你说清楚，吃药的同时，必须配合调理饮食、适当运动，要是光靠药，你这边补着，那边还胡吃海喝，那药效可就大打折扣了。”
王翠莲连忙点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语气恳切：“我听你的！梁医生说啥我都照做，别说忌口运动了，就算让我天天喝白开水，我都愿意！”
西装男子也跟着连连应和，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释然的笑意，握着妻子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像是在给她，也给自己打气。
医馆里的阳光依旧暖融融的，落在梁红执笔的手上，也落在夫妻俩紧握着的手上。
梁红低头看着纸笔，心里却清楚，这肥胖不孕的调理是个慢功夫，往后要费的心思还多着呢，只是眼下，先把这第一副方子开好，给这对盼子心切的夫妻，先递上一份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