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湘西尸蛊
第3章：失魂的赶尸队
（起）
苗圃之内，空气仿佛凝固。那条神异的金线蜈蚣盘踞在枯萎的草药间，周身金光流转，淡金色的毒雾如同有生命般缭绕，将它守护在中心。那对金色的触须高频颤动着，锁定了手持赤阳花粉的苏半夏，以及气息将它牢牢锁定的方圆。
“嘶嘶——！”
尖锐的嘶鸣再次响起，带着强烈的警告与焦躁。它似乎也明白自己陷入了困境，困兽犹斗之势已然形成。
“方大哥，小心！它的毒雾能腐蚀灵性，千万别硬接！”苏半夏紧张地提醒，手中的陶罐微微倾斜，雄黄与赤阳花混合的刺鼻气味弥漫开来，让那金线蜈蚣明显变得更加不安，盘踞的身体又收紧了几分。
岜沙祭司手持藤木杖，并未直接出手，而是以其深厚的灵觉笼罩四周，防备着可能存在的其他异动。这条蜈蚣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由不得他不警惕。
方圆眼神沉静，混沌双瞳仔细分析着金线蜈蚣的能量流动。他发现，这蜈蚣体内的金煞之气异常精纯，与其毒性相辅相成，几乎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毒金”本源。这绝非普通修炼成精的毒物，倒像是…被某种力量特意“培育”过的。
是黑巫的“养蛊”成果？还是落魂涧尸蛊神尊煞气外泄，催生出的变异体？
无论是哪种，都必须速战速决，拿到它的毒腺！
心念电转间，方圆动了。他并未直接冲向毒雾，而是身形一晃，脚踏玄奥步法，绕向金线蜈蚣的侧面。同时，他左手虚握，一丝极其微弱的青龙龙气被引出，化作一道充满生机的翠绿风旋，并非攻击，而是轻轻拂向那片金色毒雾。
木克土，亦能疏泄金气。青龙龙气蕴含的磅礴生机，对绝大多数毒素有着天然的化解与中和作用。
“嗤嗤…”
翠绿风旋与金色毒雾接触，发出轻微的消融声。那浓郁的毒雾果然被吹散、稀释了一部分，露出了蜈蚣本体更多的情况。
金线蜈蚣受此刺激，猛地一弹，如同金色闪电，不再喷吐毒雾，而是直接朝着方圆的面门扑来！百足划动，带起道道锐利的金芒，速度快得只剩残影！
“来得好！”
方圆不闪不避，右掌早已蓄势待发！掌心之中，混沌之气凝聚，却不是刚猛的冲击，而是化作一团旋转的、灰蒙蒙的涡流！涡流中心，隐隐有后土菁华的厚重黄光闪烁——他要以混沌之气的“包容”与“调和”特性，结合后土之力的“镇压”，强行收取这条蜈蚣！
“收！”
就在金线蜈蚣即将扑到他面前的刹那，方圆右掌猛地向前一按！那灰蒙蒙的涡流瞬间扩大，产生一股强大的吸力！
金线蜈蚣一头撞入涡流之中，仿佛陷入了无形的泥沼，速度骤降！它疯狂挣扎，金色的身躯扭动，百足切割，道道金芒试图撕裂涡流，但那混沌之气看似稀薄，却韧性十足，更有后土菁华的力量不断压下，让它如同被无数无形丝线捆绑，行动越来越滞涩！
“半夏！”方圆低喝。
苏半夏早已准备多时，见状立刻将手中陶罐的粉末向前一洒！雄黄与赤阳花的气息对于金线蜈蚣而言，如同烧红的烙铁靠近皮肤，让它发出了凄厉无比的嘶鸣，挣扎的力度瞬间减弱了大半！
就是现在！
方圆眼中精光一闪，左手并指如剑，混沌之气高度凝聚于指尖，化作一道无形无质却锋锐无匹的气针，看准蜈蚣头部与第一节身体连接的细微缝隙，闪电般刺入！
“噗！”
一声轻响，气针精准地破坏了蜈蚣控制毒腺的神经节点，同时一股柔和的混沌之气涌入，瞬间麻痹了它的大部分身体机能。
金线蜈蚣的挣扎戛然而止，金色的身躯僵硬下来，只有那对触须还在微微颤抖，但眼中的凶光已然黯淡。
方圆散去掌心的混沌涡流，伸手捏住蜈蚣的头部后方，将其提了起来。失去了反抗能力后，这方才还凶悍无比的毒物，此刻就像一条精致的金饰。
“解决了。”方圆松了口气，将暂时瘫痪的金线蜈蚣递给苏半夏，“小心处理，取它的毒腺。”
苏半夏心有余悸地接过蜈蚣，连忙取出一个玉质的药瓶和一套银质的小刀、镊子，开始熟练地操作起来。她对草药的了解同样适用于这些毒物，清楚如何在不破坏毒腺完整性的前提下进行提取。
岜沙祭司见状，也收起了警戒的姿态，走上前来，看着苏半夏的动作，赞许地点了点头：“配合默契，处理果断。这第一条‘五毒精粹’，算是到手了。不过…”他话锋一转，眉头再次蹙起，“此物出现的蹊跷。按理说，这等灵智已开的毒物，不会轻易潜入人气旺盛的寨子，更别说精准地找到你这蕴含灵气的苗圃。”
方圆擦了下额角并不存在的汗，沉声道：“祭司大人所言极是。我也感觉，它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而来，或者…是受到了某种驱使。”
他回想起金线蜈蚣出现前，那阵诡异的、能动摇心神的嘶鸣。那嘶鸣，似乎不仅仅是警告…
就在这时，苗圃的竹篱笆门外，传来了石岩焦急的声音：
“祭司大人！方先生！寨子外面…有情况！”
（承）
众人立刻走出苗圃。只见石岩带着两名寨民，正等在外面，脸上带着凝重与一丝困惑。
“怎么了？黑巫又进攻了？”岜沙祭司问道。
“那倒没有。”石岩摇头，“黑巫和尸傀还围在外面，但没有再强攻结界的迹象，像是在等待什么。奇怪的是…刚才有一支赶尸队伍，从西边的山道过来，看样子是想穿过后山那片老林子，绕过黑巫的包围圈进寨子。”
赶尸队伍？在这个节骨眼上？
方圆和岜沙祭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虑。湘西赶尸，虽说是一门古老行当，但通常也会避开兵燹战乱、邪祟横行之地。如今白溪寨被黑巫和尸傀围得水泄不通，煞气冲天，寻常赶尸人避之唯恐不及，怎么还会有队伍主动靠近？
“他们人呢？”方圆问。
“快到寨子后山的结界边缘了。”石岩指着寨子后方，“带队的是个生面孔，不像我们熟知的几位老师傅。他们打着引魂幡，摇着摄魂铃，大概有七八具‘客人’（尸体），行动…行动看起来有点僵硬，但队形还算整齐。放他们进来吗？”
岜沙祭司闭目凝神，似乎在以其特殊的方式感知那支队伍。片刻后，他睁开眼，眼中疑惑更深：“气息…有些驳杂。尸气很重，但似乎…缺少了点‘魂引’的灵动。而且，带队那人身上的‘生气’…很微弱，几乎被尸气掩盖了。”
魂引，是赶尸术的关键，指引尸体行动的核心符咒或法术。缺少魂引的灵动，意味着尸体可能并非被正常驱使。而生人气息微弱被尸气掩盖，更是极不寻常。
“事出反常必有妖。”方圆果断道，“我去看看。石岩大哥，带路。祭司大人，半夏，你们在此稍候，保持警惕。”
苏半夏刚刚取完金线蜈蚣的毒腺，将其小心封存在玉瓶里，闻言立刻道：“方大哥，我跟你一起去！如果是邪祟作怪，我的祝由术或许能看出点什么。”
方圆看了看她，点了点头。苏半夏的祝由科传承，对阴魂、尸气一类本就敏感，有她在旁，确实多一分保障。
在石岩的引领下，三人迅速穿过寨子，来到靠近后山方向的结界边缘。这里地势稍高，可以透过稀疏的林木，看到下方不远处的一条狭窄山道。
果然，一支赶尸队伍正沿着山道，不紧不慢地向着寨子方向走来。
队伍最前方，是一个身穿宽大黑色寿衣、头戴斗笠、看不清面容的“赶尸人”。他手持一根白色的引魂幡，步伐僵硬地走着，另一只手有节奏地摇动着一个古朴的铜铃——摄魂铃。铃声在寂静的山林中回荡，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在他身后，跟着七具身穿白色寿衣、额头上贴着黄色符纸的尸体。它们排成一列，双手平伸，搭在前一具尸体的肩膀上，随着铃声，一跳一跳地前进。动作整齐划一，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死板。
一切看起来，似乎与寻常的赶尸队伍并无不同。
但方圆的混沌双瞳，却瞬间捕捉到了异常！
在那“赶尸人”和七具“尸体”的体内，他看到的并非正常的、正在缓慢消散的残余魂魄或者纯粹的尸气，而是一缕缕…幽绿色的、如同细小火焰般跳跃的邪异能量！这能量，与他在落魂涧遭遇的尸傀眼中看到的邪火，同出一源！
而那摄魂铃发出的声音，在他灵觉感知中，也并非引导亡魂安息的平和之音，反而像是一种…压抑的、充满诱惑与控制的魔音！铃声作用下，那幽绿邪火在那些躯壳内燃烧得更加“旺盛”，驱动着它们做出行走的动作。
这根本不是赶尸！这是一支…由尸傀伪装的队伍！那领头的“赶尸人”，恐怕也早已被操控，成了一具拥有部分行动能力和简单智慧的活尸！
它们的目的是什么？混进寨子？
“不对！”方圆低喝一声，“他们不是真正的赶尸队！是尸傀伪装的！”
几乎在他出声的同时，下方山道上的那个“赶尸人”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窥视，猛地抬起头！
斗笠下，露出一张青灰色的、毫无生气的脸，双眼之中，两团幽绿色的邪火熊熊燃烧！它嘴角咧开一个僵硬而诡异的笑容，手中的摄魂铃摇动得更加急促、尖锐！
“叮铃铃——！”
刺耳的铃声如同魔音灌脑，让石岩和两名寨民瞬间感到头晕目眩，心神摇曳！
而那七具“尸体”，在同一时间，齐刷刷地抬起头，额头的黄符无风自燃，化作灰烬，露出下面同样燃烧着幽绿邪火的空洞眼眶！它们不再跳跃前行，而是发出低沉的咆哮，四肢着地，如同野兽般，以惊人的速度朝着结界的方向猛扑过来！
（转）
“拦住它们！不能让他们冲击结界！”方圆大喝，身形已如离弦之箭般冲出！混沌之气灌注双腿，速度爆发到极致，瞬间掠过数十丈距离，迎向那七具扑来的尸傀！
苏半夏虽惊不乱，双手快速结印，口中吟唱起空灵的祝由安魂咒文，翠绿色的灵力化作一圈圈光晕扩散开来，试图安抚、驱散那刺耳的摄魂魔音，并削弱尸傀体内的幽绿邪火。
石岩和两名寨民也强忍着不适，举起猎叉和柴刀，守在结界边缘，严阵以待。
“吼！”
冲在最前面的一具尸傀，獠牙外露，利爪闪烁着寒光，带着腥风扑向方圆！速度远超寻常尸傀！
方圆不闪不避，右拳紧握，混沌之气包裹拳头，毫无花哨地一拳轰出！
“嘭！”
拳爪相交，发出一声闷响！那尸傀的利爪竟如同撞上铁壁，瞬间扭曲变形！而方圆的拳头去势不减，狠狠砸在它的胸膛之上！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那尸傀的胸膛肉眼可见地凹陷下去，整个身体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撞在山道旁的岩石上，抽搐了两下，眼中的幽绿邪火迅速熄灭。
但另外六具尸傀已然蜂拥而至！它们配合默契，从不同角度扑杀而来，利爪、獠牙、甚至口中喷出的带着腐蚀性的黑色尸气，交织成一张死亡之网！
方圆身形如游龙，在狭小的山道间辗转腾挪。混沌之气时而化作无形壁障格挡攻击，时而凝聚于指尖，如同最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点向尸傀关节要害或者那幽绿邪火的核心！
“噗！噗！噗！”
接连三具尸傀被他以巧劲卸掉关节，或者直接点散体内的邪火核心，瘫倒在地，失去行动能力。
然而，这些尸傀比之前在落魂涧遇到的更加坚韧，力量也更大！而且，它们似乎完全感受不到疼痛和恐惧，攻击疯狂而致命。方圆虽然实力远超它们，但在同时应对多具的情况下，也不免被一道尸气擦过手臂，衣袖瞬间腐蚀，皮肤传来一阵灼痛感。
另一边，苏半夏的祝由安魂咒起到了效果。那刺耳的摄魂魔音被一定程度上中和，让石岩等人恢复了清醒，也使得剩余尸傀的动作出现了一丝迟滞。她看准机会，从腰间一个小布袋中抓出一把混合了朱砂、艾草等阳刚药物的粉末，灌注祝由灵力，向前一撒！
“嗤——！”
粉末接触到尸傀的身体，如同火星溅入油锅，立刻燃起淡金色的火焰，烧得尸傀发出凄厉的惨嚎，动作更加混乱。
那领头的“活尸”赶尸人见状，幽绿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暴戾。它不再摇铃，而是将引魂幡往地上一插，双手结成一个古怪邪恶的手印，口中发出模糊不清的音节！
霎时间，周围山林间的阴气仿佛受到召唤，疯狂地向它汇聚！它身上的尸气骤然暴涨，青灰色的皮肤下，一根根黑色的血管凸起蠕动，身形也似乎膨胀了一圈！它舍弃了方圆，转而朝着正在施法的苏半夏扑去！速度快得带起一道残影！
“半夏小心！”方圆刚刚解决掉第五具尸傀，见状心头一紧，想要回援却被另外两具尸傀死死缠住！
眼看那变异活尸的利爪就要抓到苏半夏的后心！
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道土黄色的光芒，如同坚实的壁垒，骤然出现在苏半夏身后！是岜沙祭司！他不知何时也已赶到，手中的藤木杖散发出浩瀚的力量，沟通地脉，形成了这道坚实的防御！
“砰！”
活尸的利爪狠狠抓在土黄色光壁上，发出金铁交击之声，火星四溅！光壁剧烈晃动，却牢牢护住了苏半夏。
岜沙祭司闷哼一声，显然抵挡这变异活尸的全力一击，对他而言也并不轻松。
“孽障！安敢逞凶！”老者怒喝一声，藤木杖挥舞，道道黄光如同锁链，缠绕向那活尸。
得到喘息之机的方圆，眼中寒光一闪，体内力量再无保留！守脉之枪的虚影在身后一闪而逝，一股凌厉无匹的征伐之意融入混沌之气！他并指如枪，身形如电，瞬间冲破最后两具尸傀的阻拦，一指刺向那变异活尸的后脑勺——那里是幽绿邪火最集中的地方！
“噗嗤！”
指尖毫无阻碍地刺入！凌厉的枪意与混沌之气瞬间爆发！
那活尸的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的幽绿邪火如同被狂风吹灭的蜡烛，骤然熄灭！它结印的双手无力垂下，膨胀的身体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般瘫软下去，彻底没了声息。
战斗，在电光火石间结束。
山道上，只剩下七具失去邪火支撑、彻底化作死物的尸傀躯壳，以及那具额头有一个指洞的赶尸人活尸。
（合）
周围恢复了寂静，只有山风吹过林梢的呜咽声，以及几人粗重的喘息。
苏半夏脸色发白，刚才那一刻，她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石岩等人更是心有余悸，看着地上那些狰狞的尸傀，手脚都有些发软。
岜沙祭司走到那赶尸人活尸旁，蹲下身检查了片刻，脸色无比凝重：“果然是‘失魂引’…黑巫将生魂抽离，以尸蛊邪火取而代之，制造出这种介于生死之间的怪物，既能保留部分生前的本能（如摇铃、行走），又能像尸傀一样绝对服从命令…”
他站起身，看向方圆：“他们伪装成赶尸队，是想混入寨子。目的…恐怕是为了里应外合，或者进行破坏、投毒，甚至…直接针对祭坛或龙涎井！”
方圆看着山道尽头，那依旧被浓雾和黑巫势力笼罩的远方，沉声道：“这说明，黑巫对我们急于举行傩神大祭的意图有所察觉，他们在想尽一切办法阻挠和破坏。这支失魂的赶尸队，只是开始。”
他弯腰，从一具尸傀的残骸上，取下一点尚未完全消散的幽绿色邪火残余，以混沌之气包裹封印。
“我们必须加快速度了。”方圆看向苏半夏，“金线蜈蚣的毒腺已得，接下来，要尽快找到其他四种毒物。黑巫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
苏半夏用力点头，眼神坚定。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返回寨子，详细规划下一步行动时，负责监视寨子正面的一个寨民，连滚带爬地飞奔而来，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恐：
“祭司大人！不好了！寨子…寨子东面的结界外面…来了好多…好多穿着奇怪衣服的东洋人！他们…他们好像在布阵！天上的雾…变成黑色的了！”
东洋人？！阴阳师？！
方圆和岜沙祭司的心，同时猛地一沉。
九条英机的人，终于到了！
（第八卷第3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