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三晋运劫
第12章：阵破气反
（起）
湘西的黎明来得格外迟，浓重的雾气如同湿冷的棉絮，缠绕在山林之间，久久不散。一处隐蔽的山洞内，火光摇曳，映照着几张疲惫而凝重的面孔。
方圆将最后一丝混沌之气渡入苏半夏体内，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色逐渐恢复一丝血色，紧蹙的眉头也微微舒展，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昨夜她强行以自身精血为引，唤醒那古老的守护力量，对抗落魂涧底的恐怖存在，消耗巨大，神魂都受到了震荡，若非她祝由根基扎实，恐怕已然油尽灯枯。
旁边，陈青鸾依旧昏迷，但气息平稳，那“绝魂蛊”似乎因为远离了落魂涧的阴煞环境和黑巫老者的操控，变得异常安静。赤犬趴在火堆旁，偶尔发出几声虚弱的呜咽，舔舐着自己腹部的伤口，那双原本黯淡的眸子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生机之火。
而洞内最显眼的，则是那三具并排摆放、以朱砂画满符咒的棺木。棺木寂静无声，仿佛里面空无一物，但方圆能清晰地感知到，那被禁锢的生灵之气依旧存在，只是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
他走到棺木前，混沌双瞳仔细审视着上面的符咒。这些符咒扭曲怪异，与他所知的任何道家、佛家乃至阴阳术符文都截然不同，充满了蛮荒、阴邪的气息，其核心目的并非镇尸，而是“养”与“禁”——禁锢生魂，以其为薪柴，滋养棺木深处某种东西。
“必须尽快打开棺木，里面的人撑不了多久了。”方圆沉声道。但他没有贸然动手，这些符咒与棺内生灵及那未知的滋养物气机相连，强行破开，很可能导致里面的人瞬间魂飞魄散，或者引发不可预料的变故。
他尝试着将一丝极其细微、蕴含着“调和”与“洞察”特性的混沌之气，如同手术刀般，小心翼翼地探向棺木上一处看似无关紧要的符咒节点。
然而，就在混沌之气触及符咒的瞬间——
“嗡！”
三具棺木同时轻微一震，表面的朱砂符咒骤然亮起妖异的红光！一股强大的排斥力混合着阴邪的蛊毒之力，猛地反噬而来，沿着那丝混沌之气，直冲方圆的识海！
同时，棺木内部传来了更加清晰的、痛苦而恐惧的精神波动！
方圆闷哼一声，立刻切断了那丝混沌之气，脸色微变。“好精妙的连环禁制！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黑巫的蛊阵之术，果然诡谲难防。
（承）
就在方圆思索破局之法时，山洞外，负责警戒的青鹰（木）发出一声急促的示警啼鸣！玄猫（水）也悄无声息地融入阴影，碧绿的眸子警惕地望向雾气深处。
“有人靠近…很多…带着敌意！”刚刚苏醒、还十分虚弱的苏半夏，凭借祝由灵觉，也感知到了外面的异常。
方圆眼神一凛，立刻来到洞口，透过藤蔓的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朦胧的雾气中，数十个身影正呈扇形，悄无声息地朝着山洞包抄而来。这些人同样穿着湘西特色的服饰，但不同于昨夜那些参与仪式、面带恐惧的普通族人。这些人眼神锐利，动作矫健，手中拿着奇形怪状的武器——淬毒的吹箭、缠绕着毒蛇的竹杖、刻画着诡异人脸的木牌…他们身上散发着浓烈的煞气和蛊虫特有的腥甜气息，显然是训练有素的黑巫战士。
为首的一人，赫然是昨夜那个被落魂涧恐怖存在震飞、生死不知的持罐老者！他竟然没死！虽然脸色灰败，胸前血迹斑斑，走路都需要旁人搀扶，但他那双三角眼中闪烁的怨毒与狠戾，却比昨夜更盛！
“里面的外乡人！滚出来！”老者用生硬的官话嘶吼道，声音如同夜枭，“敢破坏‘尸蛊神尊’的献祭，惊扰圣驾，你们万死难赎其罪！交出圣棺，自裁谢罪，或许还能留个全尸！”
尸蛊神尊？看来那就是落魂涧底恐怖存在的名号了。方圆心中明了，对方果然是冲着这三具棺木来的。
他深吸一口气，知道避无可避。对方能这么快找到这里，定然有特殊的追踪手段。而且，从对方摆出的阵势和散发的气息来看，这是一支精通合击与蛊术的精锐，远比昨夜那些乌合之众难缠。
“半夏，你还能战斗吗？”方圆回头问道。
苏半夏挣扎着坐起身，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坚定：“我可以！祝由术对蛊毒有克制之效！”
“好。”方圆点头，“你守在洞内，护住青鸾、赤犬和棺木。我出去会会他们。”
说完，他掀开藤蔓，缓步走出了山洞，直面那群黑巫战士。
晨雾弥漫，双方在狭窄的山坡上对峙，气氛剑拔弩张。
“老家伙，命倒是挺硬。”方圆看着那为首的老者，冷冷道，“用活人炼蛊，行此伤天害理之事，就不怕遭天谴吗？”
“天谴？”老者狞笑一声，露出焦黄的牙齿，“在这湘西大地，尸蛊神尊便是天！能为神尊献上血食，是他们的荣耀！你们这些外乡人，懂什么！”
他猛地一挥手：“杀了他们！夺回圣棺！”
数十名黑巫战士同时发动攻击！吹箭如同毒蜂般攒射而来，箭头上闪烁着幽蓝的光芒；手持毒蛇竹杖的战士口中发出怪异的嘶鸣，那些色彩斑斓的毒蛇如同利箭般弹射向方圆；更有几人摇动刻画人脸的木牌，一股股无形无质、却直攻人魂魄的诅咒之力，如同潮水般涌来！
（转）
面对这全方位、多层次的诡异攻击，方圆眼神沉静。立下道心之誓后，他的力量虽未暴涨，但运用起来更加圆融自如，心志也愈发坚定。
他并未动用守脉之枪的大范围征伐之力，那样消耗太大，且容易波及身后的山洞。他只是将混沌之气遍布周身，形成一个不断流转、蕴含着“调和”与“净化”意境的力场。
毒箭射入力场，箭头上的蛊毒迅速被混沌之气分解、湮灭，失去动力坠落在地。弹射而来的毒蛇撞入力场，如同撞上一堵无形的墙壁，晕头转向，被方圆随手弹出的指风精准点杀。而那些无形的诅咒之力，在触及混沌力场的瞬间，更是如同泥牛入海，被那包容万象、调和万物的特性悄然化解于无形。
他身形如风，在黑巫战士的阵型中穿梭，指掌间混沌之气吞吐，或刚猛如锤，将冲上前的战士震飞；或阴柔如丝，侵入其体内，暂时禁锢其蛊虫与行动。他并未下杀手，这些战士大多是被蛊惑或胁迫的族人，罪不至死。
那黑巫老者见状，又惊又怒。他没想到对方手段如此诡异，竟能轻易化解他们赖以成名的各种蛊术和诅咒。
“布‘万蛊噬心阵’！”老者嘶声吼道，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在手中的一个备用陶罐上。
剩余的黒巫战士闻言，立刻后撤，围绕着老者快速移动起来，口中念念有词，将自身的蛊虫和煞气注入老者手中的陶罐。陶罐剧烈震动，罐口冒出浓郁得如同实质的黑红色煞气，煞气之中，无数细小的、狰狞的蛊虫虚影若隐若现，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嘶鸣！
一股足以让寻常修士瞬间心神失守、肉身溃烂的恐怖蛊煞之力，开始凝聚！
方圆眉头微皱，这合击阵法确实有些门道，汇聚众人之力，将蛊煞的威力提升了数个档次。若被击中，即便以他的混沌之体，恐怕也要费一番手脚。
不能让他们完全成型！
他正欲抢先出手，打断阵法，却突然心念一动，目光扫向了山洞方向。
洞内，那三具棺木似乎受到了外面浓郁蛊煞之力的刺激，再次剧烈震动起来，表面的朱砂符咒红光大盛！棺木内那被禁锢的生灵，发出了更加凄厉、更加绝望的精神哀嚎！
而与此同时，方圆敏锐地察觉到，这“万蛊噬心阵”凝聚的力量，其核心源头，似乎与那三具棺木深处的“滋养物”隐隐相连！这阵法，不仅是攻击手段，更像是一个…巨大的“充电器”，试图远程为棺木内的东西注入能量！
机会！
一个破局的想法，瞬间在方圆脑中形成。
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迎着那即将成型的恐怖蛊煞，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双手虚抱，混沌之气不再用于防御或攻击，而是化作无数道极其细微、如同蛛丝般的触须，精准地刺入那凝聚的蛊煞之力中！
他不是要硬抗，也不是要驱散，而是——引导！
以自身为媒介，以混沌之气的“调和”与“传导”特性，强行将这庞大的、充满攻击性的蛊煞之力，引导向那三具棺木！特别是引导向棺木上那些朱砂符咒的核心节点！
他要借力打力，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用黑巫们自己凝聚的力量，去冲击他们自己设下的禁制！
“他在干什么？找死吗？！”黑巫老者看到方圆的举动，先是一愣，随即露出残忍的笑容，加速催动阵法。他以为方圆是黔驴技穷，想要硬撼阵法核心。
然而，下一刻，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那庞大的、黑红色的蛊煞之力，在接触到方圆周身那些混沌气丝后，并未爆炸，反而如同温顺的河水遇到了疏导的渠道，被强行改变了方向，化作三道粗大的、充满毁灭气息的能量洪流，狠狠地撞向了山洞内的三具棺木！
“不——！”老者发出了惊恐至极的尖叫，他瞬间明白了方圆的意图！
但，为时已晚！
（合）
“轰！！！”“轰！！！”“轰！！！”
三声几乎不分先后的、震耳欲聋的巨响，从山洞内传出！
那三具棺木在承受了远超其设计负荷的蛊煞之力冲击后，表面的朱砂符咒如同烧红的铁块般亮到极致，然后——寸寸碎裂、崩解！
禁锢生魂、滋养邪物的核心禁制，被来自外部的、同源却过载的力量，强行撑爆了！
阵法反噬！
“噗——！”
布阵的数十名黑巫战士，包括那为首的老者，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胸口，齐齐喷出大口鲜血，气息瞬间萎靡下去，阵法瞬间溃散！那老者更是首当其冲，手中的陶罐直接炸裂，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撞断了好几棵小树，瘫软在地，眼看是活不成了。
而山洞内，随着禁制破碎，三具棺木的棺盖也被狂暴的能量冲开！
没有预想中的尸气冲天，也没有邪物出世。
只有三道极其微弱、却纯净无比的白色光团，从棺木中缓缓飘出。光团中，隐约可见三个蜷缩着的、面容模糊的少女虚影，她们的眼神充满了茫然与解脱。
与此同时，棺木底部，各自露出了一枚约莫鸡蛋大小、通体漆黑、表面布满天然孔洞、散发着浓郁阴煞与生机矛盾气息的——虫蛹！
正是这三枚虫蛹，在汲取生魂之力！
此刻，失去了禁制保护和能量来源，这三枚虫蛹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表面的孔洞中渗出粘稠的黑色液体，发出“滋滋”的腐蚀声，显然活不长了。
那三个少女的生魂光团，在空中盘旋片刻，似乎感激地朝着方圆的方向微微躬身，然后便化作点点流光，消散于天地之间，重入轮回。
阵破！气反！邪蛊将亡！
方圆看着这一幕，心中松了口气，但并未放松警惕。他走到山洞边，看向外面那些溃散的黑巫战士。首领已死，阵法被破，这些人群龙无首，大多带着伤，看着方圆的眼神充满了恐惧，纷纷后退，不敢再战。
然而，就在方圆以为危机暂时解除时——
“嗬…嗬…该死…你们…都要死…”
一个沙哑、扭曲、充满了极致怨毒的声音，如同从九幽地狱传来，在那黑巫老者的“尸体”处响起！
只见那本该死透的老者，身体以一种不自然的姿势扭曲着，重新站了起来！他的胸口破开一个大洞，却没有流血，反而爬满了无数细小的、如同蛆虫般的黑色蛊虫！他的眼睛完全变成了漆黑色，没有眼白，周身散发出比之前更加浓郁、更加邪恶的尸蛊之气！
“尸蛊…附身？！”苏半夏看到这一幕，失声惊呼，脸上血色尽褪，“他…他把自己炼成了‘尸蛊人’！快阻止他，他要引爆自身的所有蛊毒和尸气！”
那“尸蛊人”老者发出最后一声疯狂的咆哮，身体如同充气般急速膨胀，皮肤下无数蛊虫蠕动，眼看就要彻底爆开！
一旦爆炸，方圆或许能自保，但近在咫尺的山洞、里面的苏半夏、陈青鸾、赤犬，以及周围这片山林，都将被恐怖的蛊毒和尸气污染，后果不堪设想！
千钧一发！
（第七卷第12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