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王世子萧煜是个彻头彻尾的行动派,性子直来直去,最不耐烦京城那些弯弯绕绕的虚礼和算计。自那日诗会惊鸿一瞥和街市意外偶遇后,他对那位外表温婉娴静、眼底却藏着慧黠与倔强的苏晚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种兴趣与日俱增,让他决定主动出击。
他毫不迂回,直接备下了几大箱代表着北境特色的厚礼——上好的貂皮、稀有的药材、锋利的宝刀,光明正大地、敲锣打鼓般地登门苏府拜访,惊得整个苏府上下人仰马翻。
苏侍郎对此感到万分头疼。镇北王府门第太高,权势煊赫,绝非他一个吏部侍郎所能轻易高攀。而这位世子爷又是个不拘小节、性子野烈的武将,他实在摸不准对方是对女儿真心赏识,还是一时兴起的玩玩而已。但碍于王府滔天权势,又不敢直接拒绝,只得硬着头皮接待。
出乎意料的是,苏晚晴倒是表现得落落大方。她在花厅见了萧煜,礼仪周全,却不显卑微。面对萧煜那毫不掩饰的、如同北境阳光般热烈直白的欣赏和时不时冒出的、带着边关风沙气息的趣闻轶事,她初始觉得有些唐突失礼,细细听来,却发现比那些虚伪客套、言不由衷的世家子弟有趣得多。两人竟也能从兵法棋局聊到边塞风光,从风土人情谈到诗词歌赋,颇为投契。
“苏小姐,你们京城规矩太多,忒也憋闷!哪天我得空,带你去城外跑马打猎,感受一下纵情驰骋、弯弓射雕的痛快!那才叫活着!”萧煜眼神亮晶晶地发出邀请,全然不顾一旁苏侍郎瞬间僵硬的脸色。
苏晚晴闻言,掩唇轻笑,眼波流转间自带一番风韵:“世子爷说笑了,女子岂可轻易抛头露面,纵马狩猎?于礼不合。”
“诶!”萧煜不以为然地大手一挥,声音洪亮,“那些劳什子规矩都是给庸人设的!像苏小姐这般灵秀慧黠、与众不同的女子,合该是天高海阔,任尔遨游才是!何必困在这四方天地,被那些虚礼束缚了翅膀?”他的话,直率而大胆,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苏晚晴沉寂已久的心湖中荡开圈圈涟漪。那种自由恣意、无拘无束的生活,是她隐藏在温婉外表下,内心深处可望而不可即的梦。
然而,这份刚刚萌动、带着一丝甜意的微妙好感,却很快被冰冷残酷的现实冲淡。二皇子李瑞的大婚之期日渐临近,整个京城都弥漫着一种喧嚣的喜庆气氛,张灯结彩,锣鼓喧天。而这每一点蔓延开的红色喜庆,都像一根冰冷的针,反复扎在苏晚晴的心上,提醒着她那无望的痴念和早已注定的结局。
大婚前夕,夜色凉如水。李瑞鬼使神差地摒退随从,独自一人,来到了那间曾与苏晚晴初次私下棋局相谈、短暂卸下心防的书斋外。他静静地望着那扇映着昏黄灯光的窗户,久久伫立,身影被月光拉得细长而孤寂。
他知道,明日之后,他将凤冠霞帔,十里红妆,迎娶大理寺卿的千金林婉茹。这将为他带来强大的妻族助力,清流的声望,让他距离那个梦寐以求的至尊之位更近一步。这是他权衡利弊后选择的道路,为了母亲端妃的期望,为了长姐大公主的支撑,为了身后所有依附于他的势力,他必须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可是……为什么心口会传来如此清晰而尖锐的疼痛?那个在棋枰上能与他不分伯仲、犀利交锋,在寂静深夜会流露出脆弱与真实、甚至暗藏锋锐的女子,他真的要彻底将她从生命中割舍,从此山水不相逢了吗?
他猛地想起萧煜看向苏晚晴时那毫不掩饰、充满侵略性的欣赏目光,一股强烈到几乎让他窒息的嫉妒和深深的无力感狠狠攫住了他。他似乎拥有无限接近至高权势的可能,却偏偏连追求一份真心所爱的自由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可能投入他人的怀抱。
“那个位置……那个冰冷的位置,真的值得用所有的一切去交换吗?”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痛苦地对自已选择的这条看似光辉万丈的道路,产生了深刻的质疑。月光清冷,将他的身影笼罩在一片凄清的孤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