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为北狄使团饯行、并为四公主送嫁的盛大宫宴,设在流光溢彩的太极殿。殿内金碧辉煌,御膳珍馐罗列,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舞姬水袖翩跹,一派天朝上国的繁华盛景。皇室宗亲、文武重臣及其诰命夫人依序而坐,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皇帝高坐龙椅,面带威仪笑容,发表了慷慨激昂的感言,盛赞四公主李婉的贤良,期许两国永结同好,共筑边塞安宁。言辞间尽是大国君主的气度与对女儿的勉励(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左贤王呼延灼亦是笑容满面,用熟练的汉语说着恭维与保证的官话,眼神精明地扫视全场。
盛小七坐在李琂下首,努力保持着皇子妃的端庄仪态,眼睛却忍不住好奇地四处打量。她看着盛装华服、却难掩紧张与彷徨的四公主,又看看她身边那个身着狄族礼服、目光几乎黏在四公主身上、毫不掩饰炽热爱意的北狄小王子阿史那·社尔,心里默默祝福。【希望四公主能幸福吧!远离家乡虽然惨了点,但这小王子看起来倒是挺痴情的,眼神不会骗人。】她一边小口吃着精致的糕点,一边天马行空地想着,【不过北狄那边好像部落纷争挺多的,希望这小王子够厉害,能保护好她……】
酒过三巡,气氛愈加热络。一些宗室子弟和年轻官员开始向北狄使团敬酒,言语间不免带着天朝上国固有的优越感与几分好奇的探询。虽大多出于礼节,并无恶意,但那种无形的文化隔阂和居高临下的姿态,仍让一些血性刚直的北狄勇士面露不豫,殿内气氛微妙的紧绷起来。
这时,一位喝得已有七八分醉意的郡王世子,摇摇晃晃地举杯走到阿史那·社尔面前,笑着大声道:“王子殿下真是好福气,能娶到我大盛如此贤良美丽的公主。日后公主到了北狄,那边风俗……呵呵,听闻甚是豪放不羁,王子殿下日后若再纳侧妃美人,身边环绕,可千万莫要冷落了我们的公主殿下啊!”
这话看似玩笑,实则极其失礼且不合时宜!不仅暗指北狄风俗粗陋,更隐含了对公主未来命运的轻慢担忧。瞬间,宴席上谈笑声低了下去,许多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四公主的脸色微微发白,手指攥紧了衣袖。阿史那·社尔眉头紧锁,碧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怒意,刚想开口反驳,他身旁经验老道的左贤王呼延灼已抢先一步,轻轻按住了他的手臂,示意他冷静。
就在这尴尬的寂静即将蔓延开来的时刻,盛小七正巧歪着头听清了那句话。她没多想,几乎是本能地,顺口就接了一句,声音清脆,不算太大,但周围几桌都能清晰听见:“哎呀,世子殿下这话说的,您看看王子殿下那眼神,从头到尾就跟长在四公主身上似的,恨不得把人捧在手心里疼着,哪里还看得见别人呀?这就叫……叫‘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对吧?”
她这话说得天真直白,甚至还带了个半文不白、用得却恰到好处的典故,那副理所当然、觉得“这不明摆着吗”的神情,顿时引得附近几位本就觉得世子失言的宗室夫人掩嘴轻笑,原本紧绷尴尬的气氛瞬间被冲淡了不少。
阿史那·社尔闻言,猛地转头看向盛小七,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与感激。他顺势深吸一口气,挣脱左贤王的手,站起身来,面向皇帝和全场,右手按在心口,声音铿锵有力,带着草原男儿的豪迈与真诚:“这位夫人说得对!长生天在上!我阿史那·社尔在此立誓,此生只愿与安宁公主相伴,绝无二心!必当珍之爱之,敬之重之,绝不让她受半点委屈!若有违此誓,人神共弃!”
这番掷地有声的誓言,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能打动人心。四公主听到这近乎告白与保证的宣言,羞得深深低下头去,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心底的不安似乎被驱散了许多。
皇帝见状,龙颜大悦,哈哈一笑:“好!王子赤诚之心,天地可鉴!朕心甚慰!来,满饮此杯,愿两国情谊如这美酒,醇厚绵长!”
“饮胜!”众人齐声附和,殿内气氛重新变得热烈和谐。一场潜在的外交小风波,就这样被盛小七一句无心的“大实话”巧妙化解。
李琂在一旁静静看着,再次对盛小七这种歪打正着、总能以最出乎意料的方式打破僵局的本事感到一丝无语,却又忍不住觉得有几分好笑。而坐在对面的三皇子李珏,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脸色则更加阴沉了几分。这个盛小七,真是越来越碍眼了,似乎总能坏事(在他看来),或者……带来意想不到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