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清晨,周日。
阳光难得这么好,透过没拉严实的窗帘缝,直直照在陆亦可脸上。
她皱了皱眉,烦躁地把被子往上扯,蒙住头。
继续睡。
才安静了没两分钟,卧室门被推开了。
赵东来走进来,径直走到窗边。
“唰啦——”
窗帘被彻底拉开。
刺眼的阳光瞬间充满整个房间。
“啊啊啊——”
陆亦可哀嚎着掀开被子,头发乱糟糟的,眼睛都睁不开:
“干嘛啊你!拉上!我困啊!”
赵东来站在窗边,抱着手臂看她:
“已经十点了。你再晚点起来,可以直接吃中饭了。”
他语气平静,带着点调侃:
“早睡早起啊,陆大律师。”
陆亦可坐起身,揉了揉眼睛,一脸怨念:
“我勤勤恳恳工作大半个月,好不容易有个周日,睡个懒觉过分吗?”
她瞪向赵东来:
“赵东来!你独裁啊!”
赵东来不为所动,转身往外走:
“你困是因为昨天晚上玩手机到凌晨,跟工作有什么关系。”
走到门口,他顿了顿,回头说:
“对了,小瓒有个作业要问你。你起来以后,我们去超市买点东西。”
门关上了。
陆亦可倒在床上,又哀嚎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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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里,陆瓒正在摆弄他的乐高。
听到妈妈的哀嚎声,小家伙眼睛一亮。
他哒哒哒跑进卧室,手脚并用地爬上大床。
陆亦可还以为儿子是来陪她睡回笼觉的,往旁边挪了挪,掀开被子:
“来,小瓒,陪妈妈再睡会儿。”
陆瓒却没钻进被窝。
他趴在妈妈身边,小手推了推陆亦可的肩膀:
“妈妈,起床啦!太阳晒屁股啦!”
陆亦可睁开一只眼,看着儿子:
“连你也叛变了?”
陆瓒嘿嘿笑,凑过去亲了亲妈妈的脸:
“爸爸说,起床去超市,可以买酸奶!”
陆亦可叹了口气。
完了。
父子联盟成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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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一家三口出现在超市里。
陆亦可还是哈欠连天,推着购物车,眼睛半眯着。
陆瓒坐在购物车的儿童座上,小脚晃啊晃的。
“妈妈,你看!”他指着货架上的玩具区。
陆亦可顺着看过去,敷衍地点头:
“嗯嗯,看到了。”
“妈妈,那个小熊好可爱!”
“嗯嗯,可爱。”
“妈妈,我想吃那个彩虹糖!”
“不行。”
这次倒是回答得干脆。
陆瓒撅起嘴,不说话了。
赵东来走在前面,手里拿着张清单,一样样往车里放东西。
牛奶,鸡蛋,面包,水果……
陆亦可推着车,突然想起什么:
“对了,你说小瓒有作业要问我?什么作业?”
陆瓒立刻来了精神:
“是老师布置的!让我们问问爸爸妈妈,自己名字的由来!”
他眼睛亮晶晶的:
“周一要分享给小朋友们听!”
陆亦可“啊”了两声。
表情有点微妙。
像是在逃避什么。
陆瓒却没察觉,继续问:
“妈妈,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是和爸爸有个一样的字?我是和你有个一样的字啊?”
这个问题倒是好回答。
陆亦可松了口气:
“那个一样的字啊,叫姓氏。”
她推着车,慢慢解释:
“就像小瓒和妈妈,还有外公,我们都有‘陆’这个字,都放在名字的第一个。爸爸和爷爷呢,都有‘赵’这个字。”
她摸了摸儿子的头:
“其实只要和爸爸或者妈妈有一个一样的字就行啦。不一定非要和爸爸一样。”
陆瓒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这时,走在前面的赵东来回过头,举着一袋青椒:
“亦可,要不要买青椒?”
还没等陆亦可说话,陆瓒先皱起了小眉头:
“不要那个!好难吃!”
陆亦可耸耸肩,看向赵东来:
“我都行啊。你看着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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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超市回来,陆亦可累得不行。
明明只是逛个超市,怎么比上庭还累?
她连房间都没回,抱着沙发上一个大抱枕,直接躺在了客厅的地毯上。
“啊——”
又是一声长长的哀嚎。
陆瓒跑过来,顺势趴在妈妈身上,小手扒拉着抱枕:
“妈妈,你还没告诉我,我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呢?”
陆亦可抱着儿子,想了一会儿。
“小瓒的‘瓒’字啊……”
她慢慢说:
“是‘玉’字旁,加一个‘赞’。”
陆瓒眨眨眼:
“玉?赞?”
“对。”陆亦可点头,“意思就是……一块很棒的玉。是妈妈很‘赞’的宝贝。”
这个解释显然很合陆瓒的心意。
小家伙眼睛更亮了:
“我是很棒的宝贝!”
“对呀。”陆亦可笑着捏捏他的脸。
陆瓒高兴地从妈妈身上爬起来:
“我要去画下来!明天告诉小朋友!”
他哒哒哒跑回房间,去折腾他的小册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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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里安静下来。
赵东来走过来,在沙发上坐下。
他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陆亦可,开口:
“亦可。”
“嗯?”
“你真不知道那个‘瓒’字的意思吗?”
陆亦可睁开眼,看向天花板。
过了几秒,她才说:
“当然知道。”
她坐起身,抱着膝盖:
“‘瓒’,质地不纯的玉嘛。”
赵东来没说话。
陆亦可笑了笑:
“可我刚才的解释,也确实是我当年的部分意思。”
她顿了顿:
“还有一部分嘛……”
她看向赵东来,眼神很平静:
“就是那个‘瓒’字本身的意思啊。”
赵东来沉默了。
陆亦可又说:
“不过小孩子嘛,没必要知道这么多。”
她低下头,声音轻了些:
“其实现在想想,也许当年……确实不应该那么自私地决定。”
她停了一下:
“或许当年,我们应该更当心点……”
赵东来看着她。
过了很久,他才问:
“你后悔生下小瓒吗?”
陆亦可抬起头。
她点了点头,很诚实:
“后悔过。”
她想了想,补充道:
“甚至是时常后悔。后悔没能给他一个完整的家,也后悔自己一时冲动,留下了他。”
她看向儿童房的方向,眼神温柔:
“但都只是出于心疼他。对我自己来说……是没什么好后悔的。”
赵东来深吸一口气:
“如果你当年告诉我……我不会离婚的。”
陆亦可笑了。
那笑容有点复杂,有自嘲,也有释然:
“得了吧。当年日子都过成那样了,你不提,最后咱俩更难收场。”
她靠在沙发边,语气平静:
“幸好你提了。不然,咱俩连朋友都未必能做。”
她看向赵东来,很认真地说:
“好在即使分开,才能有回旋的余地。”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
“赵东来,其实……我挺谢谢你的。”
“这事,你做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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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安静了几秒。
赵东来看着陆亦可。
看着她疲惫却平静的脸,看着她眼睛里那点真诚的释然。
他突然觉得,心里那块压了很久的石头,松动了些。
“亦可。”
“嗯?”
“以后……”赵东来慢慢说,“我们好好过。”
陆亦可没立刻回答。
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我去看看小瓒画得怎么样了。”
走了两步,她停下来,回头看了赵东来一眼。
那眼神很淡,但不再有之前的疏离和防备。
她说:
“嗯。”
就一个字。
但足够了。
赵东来坐在沙发上,看着她的背影。
嘴角,不自觉地扬了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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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童房里,陆瓒正趴在地上,认真地画着画。
纸上,是一个歪歪扭扭的“瓒”字,旁边画了块玉,还有个大拇指。
陆亦可靠在门边,看着儿子。
心里那点复杂的情绪,慢慢沉淀下来。
后悔吗?
也许。
但值得吗?
看着儿子认真的小脸,她想——
值得。
至少这一刻,值得。
客厅里,赵东来站起身,走到窗边。
冬日的阳光透过玻璃,暖洋洋的。
他回头,看了眼儿童房的方向。
能听见陆亦可和儿子轻声说话的声音。
能听见陆瓒咯咯的笑声。
这个家。
这个曾经破碎,现在正在慢慢拼凑的家——
也许,真的能好起来。
只要他们都愿意。
只要他们都努力。
赵东来深吸一口气,转身走进厨房。
该准备午饭了。
日子,还得一天天过。
而他们,也在一天天学着,如何更好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