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偷偷抬眼觑他，带着一丝歉意和忐忑：“那个……对不起啊，北辰，没跟你商量，就……就利用你的名头在外面散播这种不实消息……给你惹麻烦了吧？”
陆北辰沉默地听着，直到她说完，才淡淡开口：“下次提前告诉我。”
苏念卿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他这话的意思。
他看着她微怔的表情，继续道：“需要我做什么？”
苏念卿眼睛瞬间亮了。
她没想到陆北辰不仅没怪她，反而主动提出帮忙！
她立刻凑近些，压低声音，带着点兴奋和狡黠：
“还真有！你能不能……在村里走动的时候，假装不经意地，就是那种……很随意的样子，透露一下，你确实有点门路，能弄到些紧俏票证？”
“但千万别说得太满，就说名额极少，非常难搞，得看机会，而且……最好表现出因为上次的事，现在特别谨慎，不太相信外人……”
“嗯。” 陆北辰应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苏念卿本以为这只是小范围的“钓鱼”，却远远低估了“紧俏货”在这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对整个乡村的吸引力有多大。
于是在第二天收工后，陆北辰扛着锄头往回走，被路上相熟的王叔多问了一句：“北辰，听说你能弄到工业券？”
他脚步未停，只是含糊地、带着点不耐烦似的回了一句：“是有点路子，但不好弄，盯着的人太多”。
当晚这消息就像野火遇到了东风，瞬间燎原。
接下来的两天，苏念卿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先是隔壁王婶，一大早起来就神秘兮兮地揣着五六个还带着温度的鸡蛋过来，塞给苏念卿，挤眉弄眼地想走走“内部关系”，叮嘱“有好事可别忘了婶子”。
接着是以前几乎没说过话的村东头赵大娘，提着一小捆水灵灵的自家种的小青菜，话里话外打听缝纫机票到底要啥条件才能换，她闺女快出嫁了，就想弄张票撑撑场面。
甚至还有知青点一个平时挺清高的男知青，扭扭捏捏地拿着半包自己都舍不得抽的“大前门”香烟，找到陆北辰，脸上堆着不太自然的笑容，想请陆北辰“帮帮忙”，弄张工业券……
苏念卿看着家里堆着的那点“礼品”，头皮发麻。
她从小到大，虽说不上是绝对诚实，但何曾撒过这么大的谎，编织过如此庞大的骗局？
面对这些朴实的、眼神里带着期盼和讨好、只是想省点钱或者给生活行个方便的村民，她内心充满了负罪感和压力。
她感觉自己玩脱了，李红梅和刘二强还没钓到，先把事情闹得几乎人尽皆知，骑虎难下。
她整天提心吊胆，生怕哪个环节出错，生怕哪个心急的村民直接把事情捅到村委会或者公社干部耳朵里，那麻烦可就真的大了！
相较于苏念卿的坐立不安，陆北辰却显得气定神闲，仿佛外面那些沸沸扬扬的传言都与他无关。
这天傍晚，夕阳的余晖还未散尽，五六个村民就围在了陆北辰家院门口，七嘴八舌地打听，脸上都带着热切。
“北辰，听说你那工业券，真能弄到？啥价钱啊？”
陆北辰手里正在修补一个旧箩筐，闻言头也没抬，面不改色：“嗯，托了以前的旧关系。但量太少，狼多肉少，争得厉害。”
他甚至还叹了口气，一副颇为为难的样子。
苏念卿正坐在屋门口摘野菜，听得目瞪口呆，手里的野菜都快掐烂了。
这谎撒得，行云流水，连个磕巴都不打，还“狼多肉少”、“争得厉害”，这语气、这神态，听着跟真的一样！
她心里不禁疯狂嘀咕：这家伙，这心理素质，这演技，要是生在以后那个信息爆炸的时代，绝对是搞……嗯，那种忽悠人投资项目的“大师”级人物！
见陆北辰越说越真，甚至开始不动声色地“筛选”询问者，苏念卿心里急得冒火，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她脸上维持着僵硬而礼貌的微笑，手却在背后，借着屋檐阴影的掩护，悄悄伸过去，用力拉扯着陆北辰腰侧的衣角，想提醒他见好就收，别演过了火，到时候没法收场。
陆北辰感受到她的小动作，手上修补的动作顿都没顿，非但没停下，反而极其自然地抬起沾了些许竹屑的手，一把握住了她那只在他背后作乱的小手。
他指尖在她微凉的手背上轻轻按了按，同时侧头瞥了她一眼，仿佛在说 “别慌，有我”。
苏念卿的手被他牢牢握着，挣不开，那点慌乱被压下去不少，但心还是悬着。
就在这时，村里有名的老实人，铁匠张大哥搓着手，从人群后面挤过来，黝黑的脸上带着憨厚又局促的笑容，开口道：
“北辰兄弟，那……自行车票，有门路不？俺……俺想给俺媳妇买辆自行车，她娘家远，每回走亲戚都得走上大半天，脚都磨出泡了……”
苏念卿的心瞬间“咯噔”了一下，自行车票！我的天！这可比工业券、缝纫机票还难搞！陆北辰可千万别……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只见陆北辰修补箩筐的手终于停了下来。
他微微蹙起眉头，沉吟了片刻，在苏念卿几乎要忍不住开口打断时，竟缓缓点了点头：“张大哥开口了……我尽量想想办法。但不敢打包票，这东西比工业券还难弄，时间……也可能长点。”
“哎！好！好！多谢兄弟！多久俺都等！有希望就成！”
张铁匠喜出望外，黑红的脸膛上绽开憨实的笑容，连连搓着手道谢。
围观的村民发出一阵羡慕的唏嘘声，看向陆北辰的眼神彻底变了
人群外围，一道身影悄然隐没。
李红梅挎着个篮子，假装路过，将陆北辰对张铁匠的的承诺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朵里，心里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连自行车票都敢应承，而且说得有鼻子有眼，看来这路子不是一般的野，是真的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