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边的石桌上,摊着张被血污蹭过的松林地图,沈青用炭笔圈出几个红点:“这里,左路绕后时耽误了片刻,因为藤蔓清理太慢——下次带把快刀,别用斧头,劈砍动静太大。”
赵校尉点头记下:“是,下次让刀斧手配短刀,贴身砍藤蔓更利落。”
“还有这里,”沈青指向人质所在的窝棚位置,“流寇放了哨,右路扬尘太急,差点让他们提前撕票。下次用‘散烟法’,派两人往逆风处扔艾草,烟飘过去能挡视线,还不会惊动他们。”
被救的老汉拄着拐杖凑过来,颤声道:“官爷,俺瞅着那些贼人手里有火折子,怕是想烧棚子同归于尽,多亏你们来得快!”
沈青目光一沉:“这点没考虑到。下次清剿,必须带水囊和灭火布,宁可多带负重,也不能留隐患。”他转向缇骑们,“刚才清点时,发现有三人护具没系紧,若非流寇武器差,这会儿怕是已添了伤——记着,甲胄是保命的,不是摆设!”
几个年轻缇骑红着脸低下头,其中一个小声道:“下次一定检查仔细。”
“光说不行。”沈青起身,从兵器架上取下套护具,“来,你试试,我看你刚才系的腰带就松了。”他亲手演示,“这里要反折三圈,再扣死,跑起来才不会晃。”
演示完,他指着地图上的追击路线:“流寇往西北跑时,我们的骑兵追得太急,差点掉进他们挖的陷阱——这说明什么?”
“说明得先探路!”一个小校抢答。
“对。”沈青赞许地点头,“下次让斥候先撒石灰粉,陷阱上会留痕迹。记住,莽撞不是勇,是蠢。”
夕阳把众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石桌上的炭笔写写画画,添了又改,改了又添。直到暮色渐浓,沈青才收起地图:“今日的错,都记在本子上,明日晨练前背熟。从明天起,每日加半个时辰的营救演练,模拟火场、陷阱、人质被困等场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个人:“我们是兵,救民于难是本分,但得先学会护着自己,才能护更多人。”
缇骑们齐声应和,声浪撞在营房的石墙上,又弹回来,震得檐角的铜铃叮当作响。晚风带着松林的清气吹过,把石桌上的墨迹吹干,也把那些教训,悄悄吹进了每个人心里。
晨雾还没散尽,雁门关校场已竖起了丈高的木牌,上面用炭笔写着“流寇巢穴”四个大字,旁边堆着些破旧的麻袋和木桶,乍一看真像黑松林里的匪窝。
“张猛,带二十人出列。”沈青站在高台上,声音洪亮,“今日你们扮流寇,守这‘巢穴’,剩下的人做攻方,午时前若攻不下来,全体加练负重跑!”
张猛一愣,随即咧嘴笑了:“校尉放心,保证让他们啃块硬骨头!”他带着二十人钻进“巢穴”,转眼就不见踪影,只留下几个晃动的麻袋,不知是人是物。
攻方的缇骑们摩拳擦掌,赵虎提着刀喊道:“弟兄们,别让张猛那小子看扁了!先清外围陷阱!”
几个老兵匍匐前进,用匕首拨开地上的细麻绳——那是张猛昨夜偷偷布下的绊马索。刚清到第三处,突然从麻袋后射出几支木箭,虽然箭头包了布,还是惊得攻方连忙卧倒。
“好小子,还敢设伏!”赵虎低骂一声,对身后打了个手势。两名缇骑立刻举着盾牌往前冲,挡住木箭的同时,另几人绕到侧面,一刀劈开麻袋,却见里面塞的是稻草,张猛等人早没了踪影。
“小心!”有人高喊。原来张猛带人设了反包围,从两侧的木桶后窜出来,手里的木棍劈头盖脸砸过来。攻方猝不及防,被打得连连后退,有两人“惨叫”着倒地——按规矩,被“击中”要害就算出局。
沈青在高台上看得清楚,不时喊停:“攻方左翼太散,给了对方可乘之机!张猛,你们刚才的包抄虽然快,但暴露了脚步声,真正的流寇不会这么大意!”
双方立刻调整战术。攻方改用小股渗透,三人一组,互相掩护;守方则化整为零,利用木桶、麻袋做掩护,时不时放冷箭骚扰。
正午的日头晒得人冒汗,校场上的“厮杀”还在继续。最后,赵虎带着人摸到“巢穴”深处,一把揪住了正往“人质”(用草人代替)嘴里塞布的张猛,两人扭打在一起,滚作一团。
“停!”沈青吹响号角,“攻方胜!但守方也没输——张猛最后那招拖延战术,值得记下来。”
缇骑们瘫坐在地上,浑身是汗,却没人喊累。张猛揉着被摔疼的胳膊:“赵哥,你下手也太狠了!”
赵虎笑骂:“跟你学的!刚才你那木棍差点敲我脑袋上!”
沈青走下台,手里拿着个册子:“今日双方的破绽,我都记下来了。攻方急于求成,忽略了侧翼防御;守方擅长利用地形,却缺了点随机应变。下午我们换过来,张猛带攻方,赵虎守,再练一次。”
他看着众人:“流寇不会按规矩出牌,我们就得把所有可能都练到。下次再遇上真的,才能少流血,多救人。”
午后的阳光更烈,校场上的对抗却更激烈了。这次张猛学乖了,让几人扮成砍柴的百姓,混到“巢穴”附近,趁守方不备,里应外合冲了进去。赵虎也不含糊,早留了后手,在“人质”周围埋了石灰粉,一踢脚下的机关,白烟弥漫,呛得攻方连连后退。
直到夕阳西斜,训练才结束。缇骑们拖着疲惫的身子往营房走,嘴里却还在争论刚才的战术。张猛拉着赵虎:“下次我肯定能赢你!”
赵虎拍着他的肩:“等你来战!”
沈青站在高台上,望着他们的背影,嘴角露出笑意。他知道,这种真刀真枪的对抗,比单纯的操练管用百倍。那些在训练中吃的亏,记的教训,将来都会变成保命的本事。
晚风掠过校场,带着草木的清香。沈青拿起那本记满破绽的册子,又添了一笔:明日,加练夜间对抗。
雁门关的夜来得早,营房里很快亮起灯火,隐约传来讨论战术的声音。沈青知道,这些年轻的缇骑,正在用汗水和切磋,一点点磨成真正的利刃——一把能守护雁门,也能护得青阳城周全的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