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垒中央最大的议事厅，穹顶高耸，此刻却显得格外压抑。第三次联盟大会在此召开，气氛比前两次任何一次都要沉重。空气中弥漫着未散尽的硝烟味、药品味，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名为生存焦虑的气息。
长桌旁，各族代表面色凝重。格拉克·碎岩双臂抱胸，肌肉虬结的臂膀上还缠着新鲜的绷带，那是之前侦察小队与天使遭遇战时留下的。他率先打破沉默，声音如同滚石：“没什么好谈的！那些鸟人已经动手了！等着它们把门彻底打开，大军压境吗？我们应该主动出击，砸烂那扇破门！”
“砸烂？”一位矮人族长老，白须因激动而颤抖，“格拉克酋长，你的勇气令人钦佩，但那是空间结构！不是你家山洞口的木栅栏！我们连靠近都未必能做到，拿什么砸？”
另一位人类代表，负责后勤的官员，忧心忡忡地接口：“主动出击风险太大。我们的装备对它们效果甚微，伤亡会非常惨重。当务之急是加固防御，囤积物资，做好长期坚守的准备。”
“坚守？躲在乌龟壳里等死吗？”格拉克怒目而视，“等它们的力量越来越强，等它们蛊惑更多人心？到时候想打都打不出去！”
莉兰德拉冷眼旁观着争吵，指尖无声地敲击桌面。直到声音稍歇，她才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争吵解决不了问题。天界的威胁是真实的，莫斯提玛的搅局也是事实。我们现在就像站在两条毒蛇的注视下，任何盲动都可能招致致命一击。情报显示，天界之门趋于稳定，大规模冲击不可避免。我们需要的是一个能让我们活下去的策略，而不是送死的勇气或者等死的耐心。”
她的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魔王。
魔王面前摊开着Nova整理出的厚厚一叠数据报告。他没有看争吵的众人，而是将报告中的几项关键数据投射到中央的全息影像上。冰冷的数字和曲线图无声地陈述着事实：天界之门能量级数增长曲线、天使作战单位的初步性能分析、堡垒现有防御力量的效能评估、资源消耗预测……
“力量对比，悬殊。”魔王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正面抗衡，胜算低于百分之十五。”
格拉克脸色难看，但看着那些赤裸裸的数据，张了张嘴，没能说出反驳的话。
“但是，”魔王话锋一转，影像切换，显示出堡垒的结构图、各族的技术特性分析、以及塞拉菲尔干扰天使能量的那次战斗记录，“我们的优势，不在于力量对等。在于差异化。”
他指向塞拉菲尔的数据：“她的力量，能干扰它们。”指向矮人和人类工程师合作改进的城防图纸：“我们的工事，能消耗它们。”指向兽人荒原侦察带回的情报：“我们的战场，我们更熟悉。”最后，指向代表Nova算力和未知科技的区域：“我们的手段，它们无法预料。”
“不对称对抗。”艾丽西亚低声重复了这个词，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不再追求刀对刀、剑对剑的拼杀，而是利用一切可利用的优势，攻击敌人的弱点，保护自己的命脉。
“我们需要时间。”魔王总结道，“时间完善防御，时间研发新武器，时间找到它们的致命弱点。下一次攻击到来时，目标不是胜利，是生存，是让它们付出足够沉重的代价，迫使它们重新评估摧毁我们所需付出的成本。”
大厅内一片寂静。每个人都盯着全息图上的数据和那个冷酷却现实的生存策略。主动出击的狂热和消极防守的悲观，在这份基于事实的冰冷计划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长时间的沉默和低声讨论后，格拉克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打破了僵局：“…好吧。你说得对。活着，才能砍下更多鸟人的脑袋。”他代表了兽人部落的表态。
矮人长老捋着胡须，最终也点了点头：“山底之王从不畏惧挑战，但也不会进行无谓的牺牲。坚守与创造，是我们的强项。”
人类代表们也相继表示同意。生存的压力，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压过了种族间的分歧。
会议的最后一项议题，是莉兰德拉提出的。“我们需要一个象征，一个在黑暗中能让我们所有人辨识彼此、凝聚力量的标志。”
提议被一致通过。当象征着“超越种族隔阂、为共存而战”的灰色旗帜图案在全息影像中缓缓展开时，没有人再提出异议。那是一种朴素的、混合了金属原色与岩石色调的灰，不耀眼，不张扬，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坚韧。
会议结束，命令迅速传达下去。整个堡垒如同上紧发条的巨兽，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起来。城墙上，新型的、掺入了黑曜铁粉末和简易抗能量符文的护板被加紧安装。工坊里，敲打声日夜不息，不是在打造华丽的刀剑，而是在批量生产更实用的盾牌、弩箭和爆破装置。训练场上，士兵们演练的不再是华丽的战技，而是如何在天使的攻击下尽可能久地保住性命、协同反击。
夜幕降临，在堡垒最高的主塔顶端，以及所有外围据点的哨塔上，同一面灰色的旗帜在夜风中缓缓升起，猎猎作响。旗帜下，士兵们默默调整着手中的武器，工匠们检查着最后的防御节点，医护人员清点着药品储备。
塞拉菲尔站在主塔的了望口，仰望着头顶那面巨大的灰旗，又望向远方天际愈发璀璨、也愈发令人不安的金色光辉。她轻轻握紧了手中一枚由Nova制造、能微弱放大她净化能力的小巧装置，这是霍布斯刚刚交给她的。
在指挥中枢，魔王俯瞰着下方堡垒中为生存而忙碌的点点灯火，以及远方那轮冰冷的“金色月亮”。
Nova平静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天界之门能量读数达到临界点。空间结构稳定度超过百分之九十八。预计首次大规模冲击，将在二十四至四十八标准时内发生。”
魔王沉默不语。他的目光扫过屏幕上代表着堡垒防御状态的无数光点，最终停留在那面刚刚升起的灰色旗帜的影像上。
堡垒内外，一片死寂，只剩下风的呼啸和旗帜拂动的声响。那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极致压抑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