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金色的眼眸,没有瞳孔,没有情感,甚至没有生命的气息,只有纯粹的、冰冷的法则在其中流转。它不是在“看”林碧痕,而是在“定义”她。定义她为错误,定义她为虚无。
它就是由最纯粹、最古老、最冰冷的金色法则凝聚而成,大到占据了整个天穹。
当它睁开的瞬间,整个西州大地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风声、心跳声、呼吸声,乃至神魂的悸动,全都被一种更高维度的“静默”所取代。
万物失声。
威压,已经不足以形容此刻的感觉。
被那目光锁定的瞬间,林碧痕感觉到整个世界都在排斥她。
脚下的大地不再承认她的重量,她像是悬浮在半空,却又感受不到风。身边的空气不再流经她的口鼻,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仿佛在真空里挣扎。光线开始绕过她的身体,她在别人的视野中逐渐变得黯淡、透明。
这不是攻击,这是抹除。
天道正在从根源上,将“林碧痕”这个概念从世界法则中删除。
刚刚还气势汹汹,宣读着阁主命令的逍遥阁七长老,此刻一张老脸惨白如纸,额头渗出豆大的冷汗。
“天……天谴!这是真正的天谴!”逍遥阁飞舟上,那位七长老脸色煞白,身体因恐惧而微微颤抖。但他眼底深处,却掠过一抹病态的快意。
看吧,这就是违逆天道的下场!阁主的决定是何等英明!
他强行压下心头的悸动,对着下方声色俱厉地喝道:“风辞酒,苏轻言!此乃天罚降世!尔等还要与这天弃之人为伍,是想将整个逍遥阁拖入万劫不复之地吗?速速归舟,否则按叛阁处置!”
他的声音里带着灵力,震得人心神发颤。
他体内的灵力,像是被冻结的江河,连一丝一毫都无法调动。
他想跪下。
这是每一个诞生于此界生灵的本能。
风辞酒那张总是挂着痞笑的脸,此刻没有半分血色。他看着正在被世界“遗忘”的林碧痕,又抬头看了看天空中那只漠然的巨眼,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七长老那张写满“大局观”的脸上。
他忽然笑了,笑得有些凄凉。
“七长老,我问你个事儿。”
风辞酒晃晃悠悠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随手从怀里摸出那个黑不溜秋的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大口。
“咱们逍遥阁,求的是什么?”
七长老眉头一皱:“自然是逍遥天地,不受束缚!”
“说得好。”风辞酒点点头,向前走了两步,不偏不倚,正好挡在了林碧痕的身前,用自己的背影,替她隔绝了七长老那审判般的视线。
“那我想再问问,见天道就要跪,见天罚就要躲,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看着同伴被抹杀而无动于衷……这种跪在天道脚下的逍遥,它也配叫逍遥吗?”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逍遥阁弟子的心上。
七长老的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怒斥道:“放肆!风辞酒!你这是在质疑阁主的决定!这是为了保全逍遥阁的传承,是为大局着想!”
“大局?我呸!”风辞酒狠狠啐了一口,“老子不懂什么狗屁大局!老子只知道,我兄弟在这里拼命,我朋友在这里流血,我认可的‘大姐头’在这里跟天道硬刚!而你,带着逍遥阁的人,却想从背后捅我们一刀?”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气息微弱的林碧痕,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再说了,给天道写差评这么好玩的事儿,我还没玩够呢!想让我走?没门!”
“你……你这是自寻死路!”七长老气得浑身发抖。
他是逍遥阁的执法长老,代表着阁里的脸面。他强撑着几乎要断裂的脊梁,将所有的恐惧与屈辱,转化成更深的怨毒,死死地瞪着那个唯一还能勉强站立的身影。
林碧痕。
“罪孽!”七长老的声音干涩而尖利,像是被扼住喉咙的公鸡,“林碧痕!你看到了吗!这便是天罚!你这不容于世的异数,速速束手就擒,或许还能为天下苍生免去一场浩劫!”
他试图用大义来掩盖自己的恐惧,用逍遥阁的名义,在这场注定的天谴降临前,与林碧痕彻底划清界限。
整个世界都陷入了那金色眼眸带来的死寂中,唯有他的声音,显得如此刺耳。
然而,回应他的,不是林碧痕。
“呵。”
一声轻笑,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宁静。
“七长老,您怕了。”
一道清冷平静的声音响起。
苏轻言手中羽扇轻摇,挡住了自己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看透世事的眼睛。她缓步走到风辞酒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您怕的不是林碧痕,也不是我们,您怕的是天上那只眼睛。”她的语气平淡,却字字诛心,“逍遥阁的宗旨是‘逍遥’,其根本道心,是‘自由’二字。今日,我们若是在天道威压之下,抛弃浴血奋战的盟友,那便是在亲手打碎逍遥阁的‘道’。”
“一个连‘自由’二字都不敢坚持的逍遥阁,还谈何传承?今日之退,非但不能保全逍遥阁,反而会让所有阁中弟子道心蒙尘,从此见了天道便心生畏惧,再无逍遥之念。这,才是真正的断了传承。”
她顿了顿,羽扇轻轻一合,目光陡然变得凌厉。
“更何况,从最功利的角度讲。林碧痕是万古以来,第一个能以一己之力撼动天道法则的存在。她是我们看到的,唯一能打破这座‘牢笼’的希望。此刻与她割裂,逍遥阁将永远失去破局的资格。此举,愚不可及。”
一番话,说得条理清晰,逻辑缜密,让七长老张口结舌,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他身后的那些逍遥阁弟子,原本麻木的脸上也出现了动摇。他们是逍遥阁的人,不是天道的狗!
“好……好!好一个伶牙俐齿的苏轻言!好一个不知死活的风辞酒!”七长老又惊又怒,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终化为一片狰狞,“既然你们执迷不悟,那老夫就亲自出手,将你们这两个叛徒擒回阁中,交由阁主发落!”
七长老眉头一皱:“风辞酒!你要做什么?违抗阁主命令吗?”
话音未落,他身上猛地爆发出强大的气势,一只由法力凝聚的巨手从天而降,抓向风辞酒和苏轻言!他竟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强行掳人!
“阁主?”风辞酒歪了歪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我师父他老人家,最烦的就是别人拿他的名头来压人。尤其……是拿来压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