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道紫色瞳孔睁开的瞬间，整个万骨之城都“死”去了。
并非物理上的毁灭，而是一种更高层面的“抹除”。
风停了，水流静止了，连光线都仿佛被抽走了灵魂，凝固在这片空间，拒绝流动。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死寂，仿佛时间本身都被这位深渊的主人踩在了脚下。
那数千鲛人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掐住了喉咙，戛然而止。
那积攒了万年的悲愤与宣泄，被这股新生的、更为古老的死寂强行扼杀，吞噬得一干二净。
“我……”风辞酒脸上的吊儿郎当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句粗口卡在喉咙里，只剩下最本能的惊骇。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浸入了绝对零度的深海，思维都开始冻结。
他引以为傲的《醉仙望月步》在这一刻成了笑话，身体像是被灌满了铅，别说移动，连动一动手指都成了奢望。
他甚至来不及洒出他的阵法豆，因为他能感觉到，自己周围的空间法则，已经被搅成了一锅混沌的浆糊！任何阵法，在这种环境下，连激发的资格都没有！
“喝！”
燕如玉是第一个试图反抗的。作为修罗界的战神，她的意志早已淬炼得如百炼精钢。
一声暴喝，暗红色的战甲上血光疯狂流转，她肌肉贲张，拼尽全力想要举起手中的血色长枪。
然而，那杆能轻易洞穿山岳的长枪，此刻却重若亿万钧。
一股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的力量，如亿万座大山压在她的战意之上，她甚至感觉自己引以为傲的修罗杀气正在被对方的气息溶解、吞噬！她用尽了全身力气，也只能让枪尖微微抬起一寸，便再也无法动弹分毫。
战意勃发，却连出招的资格都没有。这是她从未体会过的，绝对的、源自生命位阶的碾压！
陆雪琪的反应同样迅速，天琊剑自动出鞘半寸，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
但那剑鸣只响了半声，便被那深渊中传来的气息压得喑哑下去，剑身上的蓝色光华明灭不定，仿佛遇到了什么令它本能畏惧的根源性存在。
凤舞化作本体悬在众人头顶，神圣的火焰被压制得只剩下微弱的火星，发出不甘的悲鸣。
最痛苦的，是鬼厉。
“呜——”
他手中的噬魂棍，那根融合了魔教两大邪物，吸噬了无数生灵精血，连他自己都时常难以掌控的凶器，此刻竟发出了类似幼兽哀鸣般的呜咽！
棍身上交织的血色纹路与青色光芒，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黯淡下去，棍身剧烈地颤抖着，传递给鬼厉的，不是往常的暴戾与嗜血，而是最纯粹的……恐惧！
仿佛老鼠遇见了猫，绵羊遇见了饿狼。那是来自生命最本源，法则之上的绝对天敌！
鬼厉脸色煞白，这根棍子是他对抗宿命的倚仗，是他力量的源泉，可现在，它在这深渊的主人面前，连反抗的勇气都提不起来！
这下面关着的，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那道横贯全城的恐怖深渊里，一个身影，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了出来。
并非是飞，也非是飘，他就像是走在平地上一般，踩着无形的阶梯，从那片能吞噬一切的黑暗中，升了上来。
那是一个高大到近乎夸张的身影，仿佛一座移动的漆黑山峦。
他的身上，穿着一套覆盖了每一寸肌肤的黑色重甲，那甲胄的样式古朴而狰狞，材质非金非石，仿佛是由凝固的深渊本身打造而成，连光线都会被其吞噬。
甲胄的缝隙中，隐隐有无声的、痛苦的灵魂虚影在挣扎、哀嚎，为这身战甲平添了无尽的凶戾与死寂。
他没有展露任何面容，头盔将一切都遮蔽得严严实实，只在那t字形的缝隙中，透出两点幽深如渊的紫色光芒。
一股冰冷的意念扫过全场，将一个名字烙印在所有人的脑海里——墨渊。
他就是墨渊。他只是站在那里，什么都没做，众人脚下由无数白骨铺就的坚硬地面，便开始无声无息地崩塌、下陷，仿佛承受不住他存在的重量。
墨渊的视线，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从动弹不得的风辞酒，到脸色煞白的鬼厉，再到勉力支撑的陆雪琪和燕如玉。
当他的目光扫过凤舞与木灵犀时，那紫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异色，似乎是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生命气息，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突兀。
他的目光中没有任何情绪，像是在看几块挡路的石头。
他当然能感受到，这些人身上，并没有那种让他憎恶了万年的天道气息。
但那又如何？在这万年里，天道曾数次派遣“使者”前来，试图加固封印，甚至想将他彻底抹杀。
眼前这些人，能破开天道设下的【不枯之泉】封印，来到这里，必然也是天道的走狗，只是换了一批新的花样罢了。
杀意，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
死吧，下贱的走狗们。
墨渊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缓缓抬起了他那戴着黑色甲胄的右手。
随着他抬手的动作，众人周围的空间，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法则被扭曲，逻辑被颠覆，鬼厉骇然发现，自己与噬魂棍之间的联系正在被强行切断！
陆雪琪的天琊剑光芒彻底黯淡，变成了一块凡铁！
众人脚下的空间，开始像镜面一样破碎、崩塌，坠向无尽的虚无！
完了！这是所有人心中同时冒出的念头。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绿色的身影，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迎着那足以碾碎一切的法则崩坏，向前踏出了一步。
林碧痕！
她脸上没有恐惧，甚至连一丝凝重都没有，那双灵动的眼眸里，反而带着几分像是程序员看到一个罕见bUG时的好奇与探究。
‘有意思……’她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这不是天道那种僵化、冰冷的秩序之力，而是一种纯粹的、混乱的、吞噬一切的……混沌之力。
如果说天道是“规则”，那他就是“删除规则”本身。’
她就这么简简单单地踏出了一步。
“铮——”
一声清脆悦耳的、仿佛金玉锁链碰撞的声音，突兀地在这片死寂的空间中响起！
只见林碧痕的右臂之上，那条由功德之力凝聚而成的【弑天锁链】虚影，竟在没有她主动催动的情况下，自动浮现，绽放出淡淡的金光！
金光并不炽烈，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最为蛮横的“道理”。
它就那么横亘在林碧痕身前，墨渊那足以扭曲空间、崩塌法则的恐怖力量，在触碰到这层淡淡金光的瞬间，竟如同潮水撞上了堤坝，被硬生生地抵消、抚平！
那即将崩塌的空间，竟奇迹般地稳固了下来。
“嗯？”
墨渊那万年不变的动作，猛然一滞。
他那双深邃如渊的紫色眼眸，第一次有了焦点，死死地盯住了林碧痕手臂上那条若隐若现的锁链虚影。
他冰冷死寂的意念之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那不是天道的力量。
天道的力量，是秩序，是规则，是镇压。
而这条锁链的气息，是……颠覆，是改写，是……弑杀！
那是与他同源，却又截然不同的，另一种反抗的形态！
下一刻。
一个冰冷到不带丝毫情绪波动的意念，如同一道无形的潮水，不再是横扫，而是精准地传入了林碧痕一个人的脑海之中。
“……陌生反抗者的气息？”
那意念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确认什么。
“你……不是它的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