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要去,苗云凤也只是一时气话。母亲再一出面阻拦,她便顺势就放弃了这个念头,转而安慰道:“行了娘,你别担心,我做事不会那么莽撞。我早就跟你说过姐姐的秉性,现在你亲眼看见了吧?她根本没把咱们娘俩放在心上——对我无所谓也就罢了,可她对你这般漠然视之,实在太让我生气!她到底有没有把你当成亲娘?”
万幸娟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无奈:“孩子,世上什么样秉性的人没有呢?随她去吧,只要她过得好就行。咱们吃点亏、受点罪,又不是为了别人,那是你的亲姐姐,我的亲女儿啊。我就怕你们姐妹俩闹矛盾,你想想,咱们身边还有几个亲人?你爹他现在,到底是真不认识我们,还是故意装作不认识,真是让我寒心透了。如今能依靠的,就只有你们姐妹俩了。要是你们再闹得不可开交,娘可怎么活呀?”
苗云凤一把搂住母亲,泪水无声地滴落在母亲的肩膀上。片刻后,她咬牙说道:“娘,你放心吧。事情已经成了既定事实,我也不后悔。将来我一定把咱们的日子过好,不让别人小瞧!别看姐姐现在混得风生水起,连王副官都认了她做干女儿。”
听到这儿,母亲诧异地质问:“你是说,你父亲认她做干女儿了?”
苗云凤点点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怅然:“是啊,都是阴差阳错。上次救父亲的功劳,被姐姐默认了——因为她胳膊上也有一个金字,父亲便以为她是救命恩人,感激得不知如何报答,就认了她做干女儿,让她坐享渔翁之利。我倒不怕她领了我这点功劳,只是她这般心性,实在让我寒心。”
母亲又长长叹了口气,满是自责:“这都怪我。如果当初你们都在我身边,一定都会是懂事的好孩子。她生活的环境和你不同,养成的性格自然也不一样。我觉得她以后会慢慢改过来的,我也不急于和她相认,总有一天,她会主动来找我,清清朗朗地喊我一声‘母亲’。到了那时候,我就是死了,也能瞑目了。”
这番话让苗云凤深知。往后就算再和姐姐起争执,冲着母亲这份恳切的心意,也只能更加的宽容她了,否则怎么对得起老母亲?
苗云凤轻轻叹了口气,不禁感慨自己多舛的命运。同是一个襁褓里长大的孩子,姐姐的命怎么就这么好——她先被抱走,在张家享了二十年的富贵。后来姐妹俩在破庙里相遇,自己又心甘情愿地顶替了她的身份,把本该属于自己的幸福全都让给了她!姐妹之间的命运,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落差呢?
不过,苗云凤心中也有一丝欣慰。她天生喜爱医术,如今正好干着自己热爱的行当,更有幸得到了药王老前辈的医学宝藏。她觉得这是人生中最珍贵的馈赠,远比荣华富贵更有价值。有了这份宝藏,她便能大展拳脚,如同雄鹰插上翅膀,翱翔九天之上。她可以为更多身处疾苦中的普通百姓解除病痛,这种救人于水火的幸福感,是任何其他幸福都无法比拟的。想到这里,她心里便平衡了许多。
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母亲就不停地催促:“女儿,你快去参加你姐姐的拜师仪式吧!你都答应她了,去给她捧捧场也好。这是大好事,她有了成就,娘心里也高兴。”
苗云凤其实打心底里不想去——去了又如何?无非是受别人奚落或贬低,在那种场合,她注定不会有什么好感受。可母亲一直催着,她也只好起身。
出门一看,龙天运居然又在外边等着她,这小伙子当真是执着。龙天运一见苗云凤出来,立刻高兴地站起身,欣喜地问道:“小姐,你今天要去哪里?我送你!”
苗云凤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龙哥哥,你不去挣钱,老是为我耽误时间,这多不好意思啊。”
龙天运嘿嘿一笑,语气真诚:“小姐,你这话就见外了。能给你帮上忙,就是我最大的幸福。快来吧,我拉你去!”
苗云凤赶紧问道:“你吃过饭了吗?”
龙天运笑着答道:“小姐你放心,我这次是吃过饭才来等你的,你别担心。”
就这样,龙天运拉着苗云凤,径直往督军府而去。一路上,龙天运兴奋不已,不停地问长问短:“小姐,今天督军府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啊?”
苗云凤叹了口气,淡淡说道:“能有什么喜事?那位张凤儿小姐要拜常贵生为师,让我去参加罢了。”
“啊?就为这事儿去督军府?”龙天运有些意外。
苗云凤无奈地说:“我才不想去呢。”
龙天运附和道:“其实我也觉得这位张凤儿小姐有点让人不佩服。就说上次在红翠楼,大家都能忍住肚子痛,唯独她率先说出那种没骨气的话,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经他一提醒,苗云凤也想起了上次的事。那位常大夫人品虽说不咋地,但在大是大非上还算过得去,起码没向日本人服软,这一点让苗云凤还算看得上眼。可自己这位亲姐姐,却做出了如此没骨气的事,实在让她气愤不已。
一到督军府,苗云凤不由得暗自惊叹——这排场可真够大的!督军府里里外外都停满了车,显然都是来参加张凤玲拜师仪式的。她实在想不通,姐姐怎么会这么手眼通天,有这么大的号召力,能把这么多人都召集过来。
走进督军府,这次并没有去督军居住的那栋别墅,而是拐向了一侧,那里同样有一栋独立的小别墅。厅门敞开着,屋里已经坐满了人,热闹非凡,摆了许多张桌子。还没进屋,苗云凤就看到了好几个认识的人——这次来的大多是医学界的人士。
刚一进去,就有人喊她的名字。苗云凤抬头一看,正是医学会的杨铁生会长,没想到他也来了。她赶紧走上前打招呼,杨铁生一见面就感慨道:“好家伙,这张凤儿姑娘可真有实力,居然能拜常贵生常大夫为师!常大夫手下虽说也有几个徒弟,但能拜到他门下的,可都不是简单人物——不光要有三证五保,还得对医学有极高的天赋才行。这张凤儿姑娘可真了不得,看来她的条件是真的过硬啊!”
苗云凤只是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她能说什么呢?在场的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热烈地讨论着,很多面孔苗云凤都不认识。杨会长耐心地给她介绍:“这些都是咱们凤凰城老老少少的郎中,有一部分是张凤儿姑娘请来的,我就是被她请来的;还有一些是‘神医会’的人——说白了,就是他们自己撺掇起来的一个小组织,自成一派,觉得自己的医术天下第一,是名门正统。其实啊,行医之人哪有胡来的?没两把刷子,谁敢随便当郎中?人命关天的大事啊!”
听杨会长的语气,他对常贵生他们这几个人似乎也颇有微词。
没过多久,主角们便纷纷出场了。只见一位身穿一袭白裙、头上箍着发卡的漂亮姑娘走了出来,容颜秀丽,艳压群芳——正是苗云凤的姐姐张凤玲。上座摆着一张太师椅,苗云凤一看便知,这个座位肯定是留给常贵生的,只是他还没来。
刚想到这里,门口就传来一阵骚动。一位头戴瓜皮帽、身穿金丝马甲和绸缎长袍的老先生,面带微笑地走了进来,两旁还簇拥着几位大夫。来人正是常贵生,众人立刻众星捧月般地将他请向主位。
王副官和张凤玲也赶紧迎了上来,张凤玲扶住常贵生的胳膊,清脆地喊了一声:“师父,你总算来了!”
王副官则抱拳行礼,客气地说道:“常大夫,你能收小女为徒,实在是她三生有幸啊!来来来,你快上座,今天是你的主场。”
常贵生哈哈一笑,回礼道:“王副官可别这么说。令嫒人品、才情都是数一数二的,我能有这么一位弟子,也深感欣慰。今天她拜入我的门下,我也多了一个得力干将,咱们百药王老祖宗也多了一个传人啊!”
说完,众人便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随后,常贵生指了指旁边的一个小伙子,吩咐道:“去,把祖师像挂起来。”
众人纷纷好奇地围观着,苗云凤也关注着他们要挂什么画像。只见小伙子手里拿着两幅图画,先展开第一幅挂在墙上——那是一个手绘的人像,背后留着长长的辫子,一看就是清朝人;接着展开第二幅,画中是一位头戴瓜皮帽、身穿长袍马褂的老先生,两个面容都显得十分慈祥。苗云凤有些疑惑,不知道这两位是谁。
常贵生微笑着走上前,向大家介绍道:“诸位,今天我要收张凤儿姑娘为我的第五个徒弟。在拜师之前,咱们得先拜祖师爷。大家也都知道,我们这一派名为‘灵枢派’。我的师父江明川已经不在世了,他一生正式收了两个徒弟,一个是我的大师兄张宝坤,我是他的师弟。我师兄常年隐居,很少出面,所以很多人都没见过他,我也难得见到他几次。至于这一位,”他指了指第一幅画像,“就是我师父的老师,百药王叶天楚——他可是清朝有名的神医,我们这一派便是由他传承下来的。”
“当然,提起我们这位老祖师,他其实传下了两派:我们灵枢派是一派,另一派则是温病派。温病派的传人是林敬和,只是这个人性格孤僻,已经销声匿迹很多年了。听说他有一个传人,好多人可能也都知道,就是金家的老爷子金永尊。只可惜他现在也不在世了,金家的医术也就没什么正经传人了。金振南老弟倒是也懂点医术,但并不精通,他们金家的药店里,还得请我们这些郎中去坐诊。这么说来,他们金家这一派,也就是温病派,其实已经算是绝灭了,如今只剩下我们灵枢派,一脉单传百药王的医疗神技。今天,这门医术的新传人便是张凤儿姑娘了,她将成为第四代正宗医学传人!”
话音刚落,场下便爆发了热烈的掌声,众人纷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看向张凤玲的目光里满是羡慕。
苗云凤听到这传承脉络,心里顿时一惊——常贵生提到的林敬和,正是爷爷的师父!这么说来,自己之前埋葬的遗骨,正是林敬和老前辈!错不了!就是他!说他销声匿迹,其实是他被困在了悬崖峭壁的山洞里,大家自然看不到他了。
可他们说老前辈的医术没有传人就不对了。爷爷是他的弟子,其实已经把医术传给了父亲!只可惜,父亲出了状况,明明就在上位坐着,却不知自己是金家的传人。
不过,有一点让苗云凤十分欣慰:他们口中那位失踪多年的林敬和老前辈,他的衣钵已经误打误撞被自己继承了。虽然她不能正式称林敬和为师父,但她确确实实接传了他的医宝。这宝典必然是叶天楚老祖师传给林前辈的——若是如此,那她可就成了老祖师真正的嫡传弟子了!
只是,这种话绝对不能对外人说起。林老前辈被困山洞,遭受到那些非人的摧残,正是医学宝典,给他惹的祸!“所以这个秘密,我必须永远藏在心里,千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话又说回来,就光爷爷接传的那点衣钵,便已经给家里带来了无尽的麻烦和祸患!包括那些日本人,都在千方百计的挖金家秘方!
要再让他们知道,药王老先生的宝典被我得到,那就更是一件惹祸上身的事儿了!所以必须万万的谨慎小心,打死也不能透露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