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云凤一听,当即走上前,轻声对谭大爷说:“老人家,我再给您号号脉,倒要看看您的身体,是否真如他所说那般凶险。”
谭大爷坦然伸出手,苗云凤指尖搭上他的脉搏,脸上神情从容不迫,透着十足的底气。一旁几位老中医凑在一起低声嘀咕,斜眼打量着苗云凤的动作,想看她究竟能诊出什么名堂。
宋大夫开口说道:“既然常大夫都这么说了,那还能有错?”
“号什么号?”另一位中医接话,“你就听常大夫的准没错!他号脉的本事堪称天下一绝,你这病何时得的、拖了多久、重到什么程度,他一搭脉便知根知底,我们都得甘拜下风。你个小丫头片子还不服气?不服你就慢慢诊,看你能诊出个花来!”
哈哈哈——众人齐刷刷地笑了起来,一个个自居神医,全然没把苗云凤放在眼里。
苗云凤却不理会他们的嘲讽,专心致志地给谭大爷号着脉。谭大爷的儿子在一旁皱紧眉头,对着几位老中医沉声道:“你们要是不肯救我爹,就别在这儿说风凉话!谁逼着你们开口了?要么进屋喝杯茶,要么请自便,别打扰这位小姑娘给我爹诊治!”
谭大爷的儿子这话虽说得生硬,倒还真起了作用。几位老中医脸上挂不住了,常大夫重重“哼”了一声,一甩袖子说道:“走,咱们回家!看我说得对不对,今晚上让病人等着叫苦不迭吧,瞧这丫头有没有真本事救治!不听我的良言相劝,你就慢慢诊吧!”
说罢,这几位大夫呼啦一下往外就走,还有些围观的人也跟着要退出去。
起初,苗云凤还觉得常大夫是虚张声势——谭大爷的脉象看着并无太大异样,虽有些老毛病没去根,但也绝不至于像他说的那般生不如死,这不是纯粹胡说八道嘛!
可诊了片刻之后,她忽然察觉不对劲:脉息之中隐隐透着一股怪异的力量,时断时续、时隐时现,苗云凤从未遇到过这般脉象。她抬眼仔细观察老人的气色与神情,这一看不由得心头一震——老人的脸色竟隐隐发黑!
她从未感受过如此紧迫,连忙问道:“老人家,您是否感觉身体有哪里不舒服?”
苗云凤的神情难免有些慌张。原本谭大爷还满怀信心,想着经苗姑娘诊治后定能康复,可从她惊慌的神色中,老人也察觉到了不对劲,顿时慌了神,颤抖着声音说:“我……我没觉得啊,就是有时候想咳嗽,可这也没什么,平时我也时常这样。”
话音刚落,他果然忍不住咳了两声。
苗云凤没有隐瞒,坦诚说道:“大爷,那位常大夫号脉并非信口胡说。您体内确实还潜伏着隐疾,依我推测,多半还是与之前中的那种毒有关。虽表面上毒已解,但余毒早已深入肌骨,与您身上的老毛病纠缠在一起,导致气血紊乱。这倒还在其次,关键是您的肺腑本就脆弱,余毒会进一步损伤肺气,这两股力量相互冲撞、相生相克,日后定会让您备受煎熬。”
苗云凤话音刚落,谭大爷便捂住胸口,连连点头:“确实如此!我时常感觉呼吸困难,胸口憋得发慌,难道就是这个缘故?”
苗云凤点点头:“正是。到了夜间,您的这些症状恐怕还会加重。不过您不必担心。”
她话锋一转,语气笃定:“这病虽有些凶险,但并非无药可医。我先给您针灸一番,暂且将体内淤毒压制住。若是顺利,明日我便给您送一种特效药来,您服用之后,病情自会慢慢好转。”
这番话宛如一剂定心丸,比任何良药都管用。谭大爷脸上的愁云瞬间散去,气色也好看了许多——有时候,医者的言语慰藉,确实比草木之药更为珍贵。
苗云凤取出毫针,开始针对性行针。她回想药王老前辈在书中所言:“万病皆有根有源,擒其根源方能除其症结。” 谭大爷这病,正是余毒未清、伤及肺气所致,肺气一旦受损,便会痛不欲生。
于是,苗云凤先用三根通络针稳住肺经,再以一根毫针疏导余毒带来的郁结,随后又取出放血针,在谭大爷十根手指与十根脚趾的顶端穴位依次放血。只见有些指趾放出的血颜色正常,有些却呈淤黑色——这恰恰证明,他体内的余毒尚未排尽。
此刻,苗云凤也不由得佩服那位常神医:仅凭号脉便能察觉隐疾,可见这“神医”名号并非浪得虚名,确实有些真本事。但她心中也暗自较劲:你治不好的病,我苗云凤偏要治好,让你瞧瞧我到底行不行!
一番针灸放血之后,谭大爷只觉得胸口憋闷之感消散了大半,浑身轻快了许多。他面带笑容,握着苗云凤的手说道:“姑娘,我就信你!你一出手,就治到了点子上,我现在舒服多了!说实话,刚才他们说那些话的时候,我是故意忍着的——其实我的肺就像被钢针扎着似的疼,也想咳嗽,可我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你丢脸,硬是咬牙撑住了。”
苗云凤心中一暖,感激地回握住老人的手:“大爷,您何必如此?救死扶伤本就是医者的天职,我为您所做的,都是分内之事。您不必在意他们的诋毁,真金不怕火炼。我若治不好您的病,任凭他们议论指责,我都认;但您这病,您尽管放心,我有十足的把握能治好!他们的那些不祥预测,尤其是那位常大夫的断言,绝不会成真!”
拔完所有毫针后,苗云凤叮嘱谭大爷继续服用之前的解药,又说道:“明日我会再来给您送药,到时候那位常大夫或许也会来,咱们就让他亲眼看看治疗效果。”
说罢,她收拾好针包,准备起身告辞。
杨铁生杨会长一直未曾离去,全程远远地观察着这一切,并未多言。见苗云凤要走,他才走上前来,哈哈大笑着称赞:“好姑娘,真有你的!你的诊疗手法、行事做派,俨然就是一位神医在世,比你父亲当年还要厉害几分!”
一听这话又提到了父亲,苗云凤心中顿时涌上一股酸楚——父亲就在身边?你见到他时,却说不认识!现在又拿我和父亲比,这让我怎么能不伤心?
她脸上愁云满布,只是在场众人并未察觉。收拾好针包后,苗云凤辞别了谭大爷,带着龙天运,坐上了杨铁生的车。杨会长一路将他们送到红翠楼,龙天运拉上自己的黄包车离去,苗云凤则继续乘坐杨会长的车返回金家大院。
车到金家大院门口,苗云凤一眼便看见大伯金振南正倒背着手,在门口来回踱步。这般情形实属罕见,她心中不由得纳闷:难道家里出了什么事?
车子停下后,金振南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车门,显然是想看清从车上下来的究竟是谁。
苗云凤对大伯金振南半点好印象也无。上次大伯竟让人用皮鞭抽打自己,若非当时用了些药晕了过去,那顿皮肉之苦断然是逃不过的。这般狠心的大伯,着实让人见了便心生愤懑。
她下了车,径直大大方方地往里走。金振南一见她回来,当即拍着手迎上前,急切地说道:“哎呀,急死我了!你去了哪里?天都要塌下来了,你知道吗?”
杨会长自始至终都没下车,待苗云凤刚一落地,他的司机便直接开车离去——想来他也不愿理会金振南,深知此人品行不端,实在不值得相交。
苗云凤一见大伯这阵仗,便知他定是又有事情相求。大伯向来是用人在前、不用人在后的性子,用得着你的时候,把你捧在手心里百般讨好;用不着你的时候,便视你如垃圾般一脚踹开。苗云凤觉得,自己在大伯眼中,更是这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角色。
果不其然,金振南上前一步拦住了他,质问道:“你去哪里了?我问你呢!”
苗云凤面露不悦,冷声道:“我去哪里,大伯很关心吗?若是真关心我,当初就不会让人用鞭子抽我了!”
金振南重重叹了口气,反倒理直气壮地辩解:“唉,你这丫头!我说要打你,最终不是没打吗?你也挺会演戏,装晕装的挺像!我若不那般说,他们一定会找我的麻烦!如今我就被他们压迫的抬不起头来了!平日里我还经常巴结着他们,隔三差五就给他们送些大洋,可即便如此,我的买卖还是被他们挤压得快要做不下去了!你不体谅我,反倒说这种风凉话,我不打你打谁?分明是你把事情搞砸的!”
苗云凤只觉得跟这般蛮不讲理的人实在无话可说。他本就对大伯满心不服,若非大伯主管这金家的生杀大权,自己的行动还要受他约束,她早就懒得理他了,径直回家。可眼下,她终究不敢这般任性,只得深吸一口气,极不情愿地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金振南见状,急得直跺脚:“你大哥!他又犯了那老毛病!我们原以为你在家,在回春堂,可派人去了两次都找不到你,问旁人也都说不知情,派出去好几个人四处寻找,都没你的踪迹。幸亏你回来了,快去快去,赶紧给他治病!再有下次用你找不到的情况,小心我把怨气都撒到望水镇去!别忘了,那大闸口归我管,我有的是办法治你!你现在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莫不是想反天?你眼里那点不服气,我早就看出来了!”
此时此刻,苗云凤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谭大爷的病情本就十分严重,她方才不过是暂时帮老人压制住了病情,想要让老人真正保住性命,还得研究出更高明的解药才行,而这解药的配置,又需要一番细致的琢磨与试验。可眼下,大哥突然犯病,又成了新的急事。
不管吧,得病的终究不是外人,是自己的堂哥,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要管吧,又定会耽误给谭大爷配置解药的进程,这让她一时之间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