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翻译说出这番话,没人回应他。倒是那于大夫立刻接话道:“我们查得清清楚楚,确实是有人暗地里给那三个人下药,才造成他们的病情反复。”
大伙还是静静听着。
两个人就像唱双簧一样,你一言我一语。
康翻译继续说:“当然,下药的也没追查是谁!中毒的是中国人,又不是大日本帝国的商人、武士。松原会长他们也犯不着去纠缠这事,只不过这么一来,坏了日本神医的名头,砸了他们的招牌——他们这么好的医术,给玷污了,太可惜。”
“所以今天找大家来,就是想当众给大伙说明因由,让大家明白三人突然恶化的原因。咱们中国的医术,在大日本医术面前,那都是小儿科,骗骗人行,没点真东西。要说好,还得人家大日本帝国的医术,那真叫一个神奇。”
“所以松原会长准备施恩给你们,让咱们凤凰城的老乡亲们,买上好药,看上好大夫。他们的药品涵盖各种疾病,你想要什么药,他们就有什么药。中国那些垃圾药品,以后就别再用了,那徒有虚名的郎中,就别找他们看病了。”
他这话一出,那帮子老中医们当时就愕然了,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杨铁生杨会长也是一脸愤愤不平,他扭过脸看着苗云凤说:“真他妈不讲理!这是要绝中国医学的根儿呀!让他们的药占领咱们的市场,关键是他们的药真有效果也行,又贵又没有中药好,只不过是想搜刮咱们的民脂民膏!”
苗云凤也补了一句:“那些药都未必是他们东洋的。他们东洋人的历史才有多长?这些药品不过是从咱们中国偷来的秘方,改头换面就成了他们的了。”
两个人在这里小声议论着,忽然,有一张桌子上的一个大夫站起来,怒气冲冲地说道:“你们别自吹自擂!如果你们的药效果好,那为什么凤凰城的老百姓都选择我们本地郎中治疗?西药确实有它的一定优势,但你不能说取代了我们的中药,把我们的中医说得一文不值!乡亲们治病主要还是靠我们中医,我们几千年的传承,还能被你们一句话就抹掉吗?”
苗云凤很佩服这个人,别人都默不作声,他能站起来开口反对,说实在的,这就是英雄。
“哈哈哈哈!”康翻译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说道,“行行行,有胆识,说的话有气魄!你放心,松原会长今天把大家召集过来,也不是硬要压制你们,只是想听听大家的意见。另外,话已经说清楚了,上次比试的结果,虽然出乎人的意料,但也基本上确定了——人家日本神医的医术就是高明!当天就见效,第二天就和正常人一样,第三天就中毒了,这也没办法!可是你们那些中医呢?他们治得病人有起色吗?”
他一边说,一边咳嗽:“咳咳咳……对,是有一个小姑娘,金家的那个叫苗云凤的,她确实不错,数她那个病号还强一点。但是我告诉你们,你们现在再去看看那个病人,他成什么样子了?眼看就要一命呜呼了!”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震惊不已。尤其是那几个老中医,凑到一起,你言我语地嘀咕起来。好多人都是幸灾乐祸,也有一两个有正义感的人,皱着眉,心存质疑。
苗云凤暗中观察这一切,她也明白:东洋鬼子给谭老人下药,不光是陷害自己,同样也想借这个由头征服众人,降伏凤凰城医疗界的这些医生们,以及政界的人——像王副官、郑市长这样的人物,代表的是当地的官员和政府。
医界和政界都服了他们这些东洋人,这就等于整个凤凰城被他们征服了。
苗云凤觉得自己受点委屈不要紧,让凤凰城整个医界蒙羞受辱,这可是彻头彻尾的沦陷,坚决不能接受。关键是,这些日本医生要是真的一心为民,也能说得过去,可他们是这么想的吗?
他们抢药材,是为了给侵略准备战略物资;他们夺秘方,是为了冒充他们自己的传统医药。他们控制住这些医药,便是控制住了当地民众的生死;把中国的医药打压下去,他们就能独霸一方了。
“这样的野心,我岂能让他们得逞!”
还别说,康翻译那一番话说出来之后,刚才发表意见的那个中国郎中,当时就无言以对了——因为他也不了解情况。旁边一个大夫拽了拽他,他只好悻悻然地坐下,但是胸中还是憋着一股子气。
苗云凤一看这情况,整个场子的正气都被他们压下去了,这怎么能行。
就在这时候,杨会长一拍桌子站起来说:“你们休想得逞!你们行你们的医,我们行我们的医,各有所长!我倒承认你们有本事,但你要说你们高高在上,完全碾压我们,说到天上去我都不承认!好多疾病还是中医好,你们别想霸占我们当地的医疗权利!有我杨铁生在,我坚决不允许!”
杨会长果然是杨会长,一身正气。苗云凤在一旁发自内心地伸出大拇指:杨会长如果不说这句话,这么多凤凰城的大夫,就被这么几个东洋人给压下去了,又是医界又是政界,太窝囊了!
杨会长说完之后,郑市长也开口了:“对,咱们凤凰城要的就是一个公平!你们要是医术高明,尽管展示,病人喜欢到哪里去看病,那是他们的自由。谁也别说自己医术高明,就不允许别人行医,把别人的医术贬得一文不值!这种霸道行为,我们不接受!”
郑市长刚说到这儿,小本医生就哈哈哈一笑,接着他的话说道:“好好好,你们有种!今天把你们请来,也不是光向你们宣传我们大日本医术的高明、东洋药的神奇,我们还是抱着和你们切磋的目的。既然你们都是名医、神医,那我就问问你们:你们酒也喝了,菜也吃了,我们在里面放了一种药,你们都体会到了没有?”
他这话一说出来,在场的人顿时都惊呆了,一个个瞪圆了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脸的难以置信。
苗云凤赶紧拉了拉杨会长的胳膊,急切地问:“杨会长,你有感觉吗?”
杨会长摇了摇头,眉头紧锁,沉思着说道:“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啊……”
话音刚落,忽然,常贵生旁边的一个大夫猛地捂住肚子,龇牙咧嘴地叫了起来:“哎哟!哎哟!不行,我肚子痛!这酒里肯定有毒!他们给我们下毒了!”
他一边痛得直不起腰,一边用手指着主桌上的几个日本人,气得浑身发抖,破口大骂:“他妈的小日本!你们竟敢下毒手!太狠毒了!你们这是想把我们凤凰城的医学界一网打尽啊!你们……你们如此歹毒!”
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又有人跟着喊了起来:“哎哟,不行,我也肚子痛!”
仿佛是骨牌效应,一个人喊肚子痛,紧接着,在场的人就接二连三地叫了起来,痛苦的呻吟声瞬间传遍了整个大厅。
苗云凤进来之后,压根没碰过桌上的酒和菜,所以她安然无恙。可旁边的杨会长刚才已经动了筷子,还喝了一杯酒,很快也有了反应,他捂着肚子,脸色发白地对苗云凤说:“云凤,不行,我也肚子痛!这酒里确实有毒!我刚才就喝了一杯……”
杨会长话音刚落,郑市长也捂着肚子大喊起来:“不行,我肚子也痛!”
他的儿子郑中旭也跟着皱紧眉头,痛苦地说:“我也痛……”
还有那位张凤玲姑娘,喊得比谁都响:“唉呀!唉呀!不行,我的肚子也痛死了!”
几乎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有了反应,唯独主桌上的那几个日本人,安然无恙,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
王副官“啪”地一拍桌子,猛地站起来,指着松原怒目而视,厉声质问道:“松原先生!你把我们请来,这分明是鸿门宴!你想害死我们是不是?你敢来这一套,我姓王的可就不客气了!来人啊!”
苗云凤心里十分奇怪:父亲怎么一点事都没有?
他刚这么想,松原就慢悠悠地站了起来,走到王副官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带着一丝戏谑的笑容,说道:“王副官,王副官,你别急嘛。你没事儿,你和我们喝的是一样的酒,这里面没放药。我只不过是想考验考验你们中国的医术,看看中国的医术究竟有多么高明罢了。你看到没有?就算喝了这种药酒,我们大日本的医生也能轻松解毒!我倒要看看你们中国的医生有没有这本事——别光会吹牛,有本事就拿出来给大家看看!”
王副官一听,气得咬牙切齿,指着松原的鼻子怒斥道:“你……你这纯粹是流氓行为!哪有你这么比试医术的?你这是在草菅人命!你没给我下药,就能推脱责任吗?”
松原哈哈一笑,脸上的傲慢更甚:“王副官,你怎么就这么点度量?就你这点度量,还怎么带着千军万马上阵打仗?我只不过是给大家做个小实验,开个玩笑而已。不要紧,我早就预备好了解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语气带着一丝挑衅和诱惑:“在场的各位医学界的泰斗们、神医们,你们解不了自己身上的毒,只要肯在我这儿说一句——‘大日本帝国的医术最棒,中国的医术最垃圾,日本的医药最好,中国的医药全是粪土’,我就把解药给你们。喝下去,马上就能康复,怎么样?你们自己能解就解,解不了的,尽管来找我。”
松原的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女子迫不及待地开口了,声音因为痛苦而变得尖利:“我说!快给我解药!痛死我了!中国的医生是垃圾!是废物!医药也是垃圾!也是废物!大日本的最好!大日本的医生最神奇!快给我!快给我解药!”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刚才喊得最响的张凤玲。
在场的人都捂着肚子,哀声连连,没有心思注意她,可苗云凤却看得清清楚楚:早就有一个日本武士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两片药,递到了张凤玲手里。她连水都没喝,直接把药放进嘴里,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