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说的话其实都已经说了,苗云凤也算出了气。眼见大伯倒地,她也不想让他死,做了一番思想斗争之后,还是决定拯救大伯。
但是金太太却当头又给她泼了一盆冷水。恶语相向,本就是金太太一贯的行为风格。可这一次,苗云凤就想问她,到底是想让自己老公活着,还是眼看着他奄奄一息,却见死不救?
金太太看着苗云凤咬牙切齿,把老爷昏迷的责任全推到她的身上。可金太太也不是傻子,如今能救老爷的,恐怕也只有这个死丫头了。可她并不想向苗云凤示弱,那样显得她特别低下。
她大声喊道:“梁洪川!梁洪川!梁洪川!梁大夫,快去给我叫梁洪川!”
梁洪川是谁?苗云凤并不清楚,她估计这人大概就是金家的御用大夫,负责府里人的治病抓药。
很快,一个小老头提着药箱走了进来。他的衣服倒是挺干净,就是洗得都发白了,走路还弓着身子。他一进屋看到老爷倒地,迅速赶过去,把药箱放在一旁,开始检查老爷的情况。
手一搭在老爷的脉搏上,他就“哎呦”了一声,带着哭腔说道:“我可治不了!有高人赶紧请高人吧,老爷这病恐怕没救了!”
说完,他“哇”的一声就哭了,看样子可能和金振南的感情还不错,一边哭一边拉着金振南的手摇晃。
苗云凤知道,再不出手相救就晚了。这个大娘到这时候还硬撑着面子,不想让自己帮忙,这简直是拿着大伯的生命在开玩笑!她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句:“这样的死老娘们,真是太过分了!”
她首先是愚昧到了极点,人命关天的时候,还顾及颜面。苗云凤毫不谦虚地想,现在除了自己能救大伯,天底下恐怕再没第二个人了。
这底气,如果放在一个月以前,她可能还没有。从药王老先生那本书里她才学到了这招——迅速通心脉,让突然昏厥、濒临死亡的人复苏。如果金太太再不让她施针,错失了最佳治疗时机,就算再治,恐怕也回天乏术了,即便太上老君下凡,也只能望洋兴叹了。
金太太终于还是开口了:“你个死妮子,来吧!你要是给我治不好老爷,我今天就扒你的皮、抽你的筋!”
苗云凤也不听她再说什么,现在情况迫在眉睫。她噌噌噌跑过去,迅速打开自己的针包,首先抽出一根针扎在大伯的檀中穴,护住心脉,然后分别在他的脚心、手心扎上针,最后在他人中穴用通络针,开始给他行针。
其实,苗云凤心里也很紧张。药王老前辈的行针之术,她还从未尝试过,这是第一次在病人身上施治。如果成功,大伯这条命就能抢回来;如果不成功,自己恐怕都得丢了这条命。
她知道这个狠毒的大娘,一般情况下,她恶言恶语说几句也就算了,但这一次如果大伯没了命,说不定她真会来真格的,处罚自己也未可知。
反正,她已经豁出去了。
行针用了十几分钟,大伯的起色仍然不大。金太太急得在一旁直跺脚:“你!你个死妮子!你害死了你大伯!你要是治不好他,我说到做到,绝不会让你好好活在这个世界上!”
苗云凤连理都没理她,让众人翻转病人的身子,又在他的背上开始行针。几处关键的穴位都扎上了通络针,尤其是在他的命门穴,苗云凤开始集中精神行针——这里可以说是最后的希望了。
她要发动命门的气血,配合气海穴的元气,希望能顶开心脉,让大伯复苏。
在她的不懈努力下,在苗云凤不断搓捻毫针的坚持下,金振南终于有了起色。他首先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声音,就像老牛叫了一声:“嗯——”
就是这一声,屋子里的人都把目光集中了过来,包括那位姓梁的老大夫,也连忙低下身子观察金振南的情况。他拍着地面说道:“好了!好了!老爷有了起色了!”
而苗云凤,额角的汗水已经开始往下淌了。这是她救人以来最凶险的一次,也是对她挑战最大的一次。
缓缓地,金振南睁开了眼睛,他的呼吸也逐渐匀畅了。看到眼前一圈人围着他,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好奇地问道:“怎么了?都在干什么?”
他指着一个胖丫头说道:“你又偷懒!赶紧去给我干活!你们怎么都偷懒?快去干活!金家的饭不是让你们白吃的!”
苗云凤一看这情况,知道他是真的康复了,刚才真把她吓了一跳。这个大伯不仅心眼不善,脾气还特别大,这次恐怕就是怒火攻心,造成了临时心脉闭塞。幸亏她懂医术,及时出手才挽救了金振南一条命。希望他能够吸取这个教训,这也算是老天爷对他的警告,不知道在他心里有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苗云凤已经把金振南身上的毫针全都取了下来,一根一根地放回针包。有人把金振南搀起来,扶到座位上。
他这时候才想起苗云凤的事,拍着桌子说道:“哦,我想起来了!苗云凤,我话还没跟你说完!你把日本人给我得罪了,这怎么办?同仁会的人马上就要来找我麻烦了,于大夫已经给我递了话,让我做好准备!现在,我只能拿你开刀了!”
苗云凤非常淡定,既没有做任何反抗,也没有做任何辩解。周围的人任凭他说什么,谁也没说话——因为大家都目睹了刚才那场生死线上的较量,是这个姑娘把金振南从鬼门关里给拉了回来。
可金振南自己却浑然不知,他看到旁边的太太,还抱怨道:“我说最近你也不管管这些下人们,他们都成什么样子了?散漫到这种地步,一个个就像没事人一样,在大厅里转来转去!转什么转?他妈的,你们以为我不发火吗?”
金太太现在倒是老实了不少,她的额头也冒出了汗,汗水顺着下巴往下流。她“啪”的一下伸手抓住了金振南的胳膊,安抚着说道:“老爷,行了,先别发火。你的身体刚恢复,有什么事咱们以后再说。”
“身体恢复?”金振南莫名其妙地问道,“我怎么了?我身体有问题吗?我很健壮啊!我身体能有什么问题?”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啪啪啪地拍着自己的胸脯,突然好像感觉有点不舒服,皱了皱眉说道:“我刚才怎么了?”
金太太也没跟他解释,只是叹了口气说道:“还不是那个小丫头,又在这儿出风头了。”
金振南一听,刚才的事情好像瞬间想起来了一些,表情马上僵住了。但很快他又皱起眉头,说道:“可是,她把日本人给我得罪透了,我怎么办?金家未来的路可就不好走了!”
金太太被他这么一鼓动,好像又重新点燃了怒火,用拳头凿着桌子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闯的祸,就让她自己来承担!等会儿松原会长要是派人过来,直接把她吊起来打一百鞭子,这事就算了!老爷,你犯不上上火,你是一家之主,全指望你镇住场子呢!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活啊?”
说到这里,她居然抹起了眼泪,一副悲从中来的样子。
那位梁洪川梁大夫,叹了口气,摇着头,提着药箱就往外走。
苗云凤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梁大夫的年龄比大伯还大,在府里干的又是医药这一行,他知不知道金家的一些秘密呢?自己以前从来不知道府里有这么个人,关于父亲以前的情况,不如向他打听打听,说不定他能知道一些线索。
就在这时候,一个小厮跑了进来通报:“金老爷,康翻译带着人来求见您!”
金振南一听“康翻译来了”,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是福是祸,赶紧拉着金太太出门迎接。苗云凤留在大厅里没敢离开,她清楚这件事还没完。
等对方走进来,苗云凤一眼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小本大夫,他居然也跟着来了。这明摆着是来兴师问罪的。
一见面,康翻译就先向金振南介绍了小本大夫。小本趾高气昂地坐在靠背椅上,撇着嘴说道:“你们金家是故意刁难我们的吗?让松原会长出了那么大的丑!今天松原会长派我过来,就是要和你们把话说清楚!”
金振南一听,吓得腿都在发抖。苗云凤看他这怂样,气就不打一处来:平日里窝里横,一遇上东洋人就吓成这副德行,半点气节都没有,真是丢人!
苗云凤却挺胸昂头,岿然站在原地没动。她在心里冷笑:倒要看看这几个日本人能耍出什么花样,他们来势汹汹,无非是想找回面子。可脸是他们自己丢的,又不是我逼的,他们还有什么脸来讨公道?
就见金振南颤颤巍巍地说道:“实、实在对不住,太对不住了!我万万没想到这个死丫头,居然误打误撞赢了皇军老爷们……我这就惩罚她!来人啊!”
几个家丁闻声跑了进来。金振南一指苗云凤,急声喝道:“快!快把她拖出去吊起来打!打得她皮开肉绽,打死她为止,给皇军老爷们出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