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市长叹了口气说:“只可惜你们没有看清他们的长相,我们怎么去抓?如今是乱世,这些劫匪也太猖狂了!”
情况稍有好转,那些喝了药、病情见好的人便陆续离开。其中就有王副官,在随从的搀扶下向郑市长告辞。郑市长亲自带人把他送到门口,送行的队伍里还有郑中旭和凤儿。凤儿故意低着头,不敢和苗云凤对视。
苗云凤看着母亲含情脉脉地送走王副官,才忽然注意到了凤儿,她“啊”了一声,正要过去说句话,苗云凤一把将她拉住,偷偷朝她摇了摇头。母亲明白了女儿的用意,叹口气又用手掐住脑门,看来她的头痛还是很厉害。
院子里,那几个没拿到药的人正围着常大夫苦苦祈求,希望他能想办法救自己。苗云凤看这些人也着实可怜,虽然他们的症状相对较轻,但后续情况如何,谁也说不准——包括她母亲在内。
苗云凤心中满是担忧,不愿再多逗留,必须赶紧回家,想办法给母亲施治。既然没有了解药,绝不能坐以待毙。随后她便带着母亲向市长告辞,没想到郑市长却突然叫住她:“等等,金姑娘,噢,你的医名叫苗云凤,我就直接叫你苗云凤吧!云凤姑娘,你今天可真是救了大伙!要不是你机智果断,说不定我们中的毒会更深。”
院子里还没走的人,一听市长这番夸赞,大多都用赞赏的目光看着苗云凤,有的人甚至竖起了大拇指:“姑娘真是机智,不仅医术高超、学识广博,还舍身救人,勇气可嘉呀!”
尤其是那位朱老爷,苗云凤虽没彻底给他解了毒,但他还是感激姑娘的施以援手。朱老爷咳嗽了一声,走到她身边说道:“姑娘,你对老朽有救命之恩,我铭记在心。将来你有什么困难,尽管开口!老朽在凤凰城也算有点地位和实力,必要的时候我说句话还是管用的。”说完,他笑着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能听到这句感恩的话,苗云凤就很满足了。其实她本无所求,见死不救从来不是她的性格,也没指望从病人身上赚钱,只是见不得别人受痛苦——这是她天生的性子。
小时候在森林里看到受伤的小动物,她都会心疼不已。身上随身携带药草的习惯,也是从那时候养成的。苗爷爷教了她一些基础的药学知识,她自己也潜心研究,从小就对医学充满兴趣。在苗爷爷的指导下,她配出了好几种疗伤药,效果都十分灵验。
今天用在朱老爷身上的催吐药,就是预防中毒的应急药品。在山里采蘑菇、煮蘑菇时,难免会不小心中毒,这种药只要用得及时,就能保人一命。
然而她的知识终究有限,虽然收藏了不少医学书籍,但大多内容重复,新鲜知识并不多。不过基础的东西倒是学得扎实又全面,每次翻阅书卷,她都会孜孜不倦,这也给她行医治病带来了莫大的信心。
只可惜眼下母亲他们的病症,依然是个棘手的大难题。小伙计拿来的那枚药丸,她也看过了,要分析出里面的成分确实难度极大。
苗云凤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样风光的场面,得到这么多人的肯定和支持。可同时她也注意到一幕让人头皮发紧的事:那些老中医里,有人正用冷寒的目光盯着她,像盯着仇敌一样,让她不寒而栗。
苗云凤心想:“我得罪他们了吗?”尤其是那个常大夫,他看人的时候,让人根本不敢与他对视,这人心机定然极深。她在心底暗暗告诫自己,以后一定要提防这种人。
辞别郑市长,准备离开时,她又注意到,一束目光正深情地注视着她——正是郑中旭。苗云凤一回头撞见他的目光,赶紧躲开了。生怕这位郑公子认出自己,到时候难免麻烦。既然他已经和姐姐牵了手,就只能忍痛割爱,将错就错了!
于是苗云凤带着母亲赶回家。一路上,母亲一边走一边哭,苗云凤忙问缘由。母亲哽咽着说:“你姐姐,我见到她了,却不能相认,你说心里多难受啊!还有你父亲,他明明就是你爹,可连正眼都不看我一眼,难道是嫌我丑吗?孩子,他一定是嫌弃我这张丑脸的缘故,不想认我了……”
苗云凤再次追问:“娘,你是不是看错了?我看他根本不认识你呀。天底下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他会不会不是爹呢?”
母亲十分肯定地说:“错不了!就算有长得像的地方,总不能说无一处不是相同的。你父亲耳根下有一颗黑痣,这个人耳朵下边也有——哪有这么巧的事?”
苗云凤一听,心里咯噔一下,看来这事八九不离十了。可她更困惑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父亲变心了,不想认母亲了?还是另有其故?
一连串的疑问堵在心头,让苗云凤怎么也想不明白。母女俩走了一段路,正好碰到一辆黄包车,便坐着回了回春堂。
一到家,母亲就开始呕吐。苗云凤见状,反倒觉得吐出来更好,能把肚子里的毒物,都随东西排出去。由于母亲情况危急,苗云凤又找到金太太,想多请半天假。
金太太一听就火了,指着她骂道:“你你你!请了半天假又要再请半天,这成自由馆了?这里是你家吗?你给我们家做奴仆,就得有个佣人的样子!不行,你得给我干活,不管什么理由都不可以!”
就在这时,屋门被推开,金婉平走了出来。他这次针灸后病情稳定的时间特别长,头脑十分清醒。清醒时的他,分明是个大帅哥,仪表堂堂,形象绝不输于市长公子郑中旭,只可惜一犯病就丑态百出。
金婉平开口说道:“母亲,你就通融通融吧,再准她半天假,让她回去照顾母亲。她治好了我的病,对咱们金家有恩啊。”
金婉平的一句话果然管用,金太太马上就答应了——她不是给苗云凤面子,而是给儿子面子。
苗云凤辞别金太太,赶紧去照顾母亲,一进门就发现母亲已经开始发烧了。这时候她才意识到,这中的毒性远比想象严重。刚开始还以为大家症状较轻,应该没什么大碍,现在看来是自己想错了。
中毒后的反应只是有快有慢,有的人很快就病入膏肓,有的人则要过一段时间,但病情个个都不轻。她不仅担心母亲,也为那些没拿到解药的人揪起了心:他们没喝到解药,可怎么办?
母亲已经吐过了,苗云凤赶紧拿出通络针,在她好几处穴位上施针。针灸果然起了作用,母亲舒服了一些,但终究无法彻底痊愈,毒液还在她体内蔓延。
这一下可把苗云凤愁坏了,她疯了似的从书架上抽下书来翻看,可翻了半天,心里又急又乱,根本没有任何收获。她哭着跪在母亲面前:“娘,恕女儿无能,居然找不到解救你的办法!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办呀?”
母亲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说:“孩子,别这么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要不是你,我还关在地牢里,连见天日的机会都没有。我已经快活了这么多天,就算死了也值得。今天又见到了你姐姐,也见到了你父亲,要不是因为我这张丑脸,你父亲也不会不理我。孩子,我现在死了正好,一了百了。反正我脸上的伤也治不好了,我不想做这么丑陋的人……”
苗云凤一听,哭得更厉害了,她紧紧抓着母亲的手,把母亲的手贴在自己唇边,一边哭一边说:“娘,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救你!”
她站起身,再次跑到书房,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从书里找到解药,找到配制方法!她强压住内心的悲痛,又开始仔细翻阅书籍,一连看了四五本,依然毫无收获。
她急得几乎把书架上的书又都抽出来看了一遍,虽然是走马观花,但每一本她翻看的都是解毒配方,可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就在翻看这些书籍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天就亮了。苗云凤想不到时间过得这么快,还是老苏进来喊她,她才反应过来。回头一看,窗外已经亮了,她感觉刚过了一两个时辰,于是惊讶地说道:“天亮了?怎么亮得这么快?”
老苏摇着头说:“小姐,你看书太入迷了!快去吧,去看看太太,她情况不太好。”
两个老伙计住在他家的小偏房里,一早起来才知道母女俩的情况。老苏看着太太难受的样子,心疼得直掉眼泪:“二少夫人的情况好像非常糟糕……”
苗云凤赶紧跑去看母亲,只见母亲已经虚弱得说不出话,几乎要把胆汁都吐出来了,脸色苍白如纸。
这时,老田去开门,一打开门就吓了一跳——门外居然有十几个人被担架抬着,齐刷刷摆在门口。他赶紧跑回来喊小姐:“小姐,你快出来看看!”
苗云凤一听,连忙跑出去,看到眼前的景象也惊呆了:“这是怎么回事?”
有几个人从担架旁走过来,“扑通”一声就给苗云凤跪下了,一边抹眼泪一边说:“姑娘,现在只有你能救这些病人了!他们都是昨日中毒的人,我们知道你有本事,一定能找到解药的!”
苗云凤诧异地看着他们,问道:“你们在这等了多长时间?”
家属们回答:“天还没亮我们就来了,不敢打扰你,想等你醒了再说。”
苗云凤咧着嘴苦笑着说:“你们真是太高抬我、太看高我了!我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哪有什么本事?看些简单的小毛病还行,这样的剧毒我是真的解不了。不光解不了你们的毒,我母亲的毒我也束手无策,我看书看了一整夜,也没找到半点解药的线索……”
大家一听,全都陷入了绝望,一个个面容冰冷,仿佛有人宣布了他们的死刑,齐刷刷地落下泪来。人最痛苦的莫过于面对死亡却束手无策,那种绝望让人崩溃。有人甚至忍不住放声大哭:“连姑娘你这神医都救不了他们,我们可怎么办呀?”
苗云凤也跟着哭了起来,她一是心疼这些,无药可救的病人,二是为母亲哭,母亲太可怜了,明明父亲就在眼前,却不能相认,这种心情上的煎熬,无疑会让母亲的病情更加严重。
她叹了口气,默默向上苍祈祷:“菩萨啊,求求你保佑这些可怜的人吧!为什么要让他们受这样的折磨?你难道真的要夺走他们的性命吗?都怪我苗云凤太无能,要是可以,我甘愿替母亲受苦,替这些病人受苦,求你别再惩罚他们了!”
两个老家人也在一旁抹着眼泪。就在这时,突然有一个稚嫩的声音喊道:“抬进去!抬进去!把人全给我抬进去!”
苗云凤擦了擦眼泪,心想:“这是谁呀?要抬到哪里去?”她朝门口望去,只见一个挑担子的小孩,脚上穿着草鞋,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正是他在吆喝着,要让大家把病人抬进自己的药店里。
门外的病人家属,也十分吃惊地看着这个小孩,有人忍不住问:“你什么意思?苗姑娘都说治不了他们了,我们正准备抬走病人呢!”
那小孩哈哈一笑,大声说道:“让你们抬就抬!你们怎么知道苗姑娘救不了他们?放心吧,只要你们把人抬进去,保证能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