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苗云凤一边干活,一边就跟旁人打听起来。她专挑那些年纪大些的人问,想探探二十年前的旧事。
她见一位老奶奶在厨房里洗盘子洗碗,头发都花白了,便走上前问道:“奶奶,您在金家干了多长时间了?”
老奶奶抬眼打量了一下苗云凤,认出她就是那个背亲的姑娘。赶紧擦了擦手上的水,冲苗云凤伸了个大拇指,笑着说:“孩子,你可真厉害!那么重的新娘子,你居然也背回来了。大伙都说你真行,就算是个男子汉,这么远的路背下来都够呛,你一个姑娘家,竟然做到了!”
苗云凤听了,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有什么好说的呢?自己辛辛苦苦把人背回来,他们不但不感激,反倒怪自己做得不好。她咬了咬嘴唇,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老太太没看出她的心思,接着劝道:“好好干吧!像你这么有出息的孩子,得到老爷的赏识,定会给你安排个好活计的。”
苗云凤不想听这些,她现在满心都是自己的身世。我到底是从哪儿来的?我和金家到底是什么关系?我身上是不是流着金家的血?
她打断老太太的话,急着问道:“奶奶,二十年前的事,您还记得吗?”
老太太皱了皱眉,想了想说:“二十年前啊……二十年前我就来金家了,一来就干这洗碗的活儿,到现在还是干这个,没什么出路哟。”
苗云凤赶紧追问:“那奶奶,二十年前,您知不知道有一对刚生下来的孩子,被人抛弃,扔到河里去了?”
老太太一听,立刻皱紧了眉头:“还有这样的事?我可没听说过呀。”
苗云凤不死心,又问:“那您知道金家,还有哪位太太生过孩子吗?”
老太太仰着头,慢慢回忆:“生过孩子的太太倒是有几位,可孩子都夭折了。你说的,是一对双胞胎吗?”
苗云凤连忙点头:“对对对!是两个女孩!”
老太太又仰头想了半天,慢悠悠地说:“倒还真有这么一个耳闻。”
苗云凤一听,当时就高兴坏了,赶紧追着问:“那那那……是哪位太太生的?那两个孩子最后怎么样了?”
老太太摇了摇头:“我不是跟你说了嘛,都夭折了。我听说,那对双胞胎也没能活下来。不过,也有人说,那不一定是金老爷家的孩子呢。”
苗云凤心里一紧,追问:“那您还记得吗?夭折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老太太想了想说:“我听人说,夭折的那孩子是男孩,不是女孩呀。”
苗云凤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这就对不上了。她和姐姐是孪生姐妹,若是男孩,那便另有其人了。她又追着老太太,让她再好好想想,有没有哪个太太生了两个女孩。可老太太想了半天,还是摇了摇头,说实在记不起来了。
就这样,第一天的打探毫无收获,她问了好几个人,得到的答案都差不多。可苗云凤不死心,厨房里没打听出结果,她就想着去上房问问那些端茶送水的下人,说不定他们知道些内情。
结果第二天问下来,依旧是一无所获。大伙知道的,和之前那位老太太说的大同小异:金老爷确实有几位太太,也生过几个孩子,可都夭折了,没一个存留下来。只有现在这个傻儿子,虽说脑子不太灵光,却是金家唯一的独苗,健健康康地活了下来。
苗云凤就这样一连打听了十几天,始终一无所获。她心里越来越失望,也越来越怀疑——自己胳膊上这个“金”字,说不定和金家没有关系。爷爷当初也只是猜测,自己和姐姐是从河的上游漂下来的,也许这根本就不能证明他们姐妹是金府的孩子。这么一想,苗云凤的热切心,渐渐的就凉了。
随之,她就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实在孤独无依。唯一的亲人就是那位姐姐了,她现在什么情况还不知道呢。希望姐姐隐藏好,千万不要暴露身份,如果姐姐的身份被揭穿,是我这个假“背亲娘”,代她来金家,恐怕就会激怒金老爷,连累望水镇的乡亲们。
说不定金老爷会以此为理由,断了望水镇的水源。所以,她心里一直悬着,自己万分谨慎,但姐姐能否保住秘密就是一件令人担心的事了。可眼下,她也回不去,只能提着这颗心,干着急。
这一天,风和日丽,金家大院的上空飘起了几只风筝。风筝有老鹰形状的,还有何仙姑模样的,做得十分精致,飞在天上,既美丽又壮观。
苗云凤好奇地抬头看了一会儿,想知道是谁在放风筝。这一找,发现放风筝的竟是那个傻少爷,还有他那个胖乎乎的媳妇,旁边还跟着几个下人,陪着他们一起玩。
胖媳妇手里拽着的是老鹰风筝,傻少爷拽着的是何仙姑风筝,两个小厮放的是蝴蝶,高兴的一对夫妻咧着嘴,哈哈大笑,玩得非常尽兴。
突然,一只风筝直直地坠了下来,“啪嗒”一声,正好砸中了一个正在清扫落叶的老人。更不巧的是,风筝上的竹枝一下子划破了老人的额头,鲜血顿时流了出来。
苗云凤一看这情形,赶紧跑了过去,掏出自己的手绢,帮老人擦拭伤口,同时焦急地问:“老人家,您怎么样?没事吧?”
那边的傻少爷和胖媳妇看到这一幕,不但没有丝毫歉意,反而高兴得直拍手,大声喊着:“打中了!打中了!”
老人无奈地看了一眼少爷,轻轻摇了摇头,然后转向苗云凤,低声说了句“谢谢”,就捂着额头,朝着一个偏僻的角落走去。
苗云凤顺着老人走的方向一看,原来那里有几间下人住的房子。她赶紧跟上老人,想帮他处理一下伤口。一边走,一边对老人说:“老人家,我身上带着一种草药,能止血止痛,您要不要试试?我帮您敷上。”
老人一听,连忙点头,感激地说:“行行行,谢谢你啊姑娘。你瞧瞧这傻少爷,把我额头划破了,连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还在那儿笑我。”
苗云凤跟着老人走进他的小屋,只见屋子虽然低矮,里面却收拾得非常整洁,看得出来,老人家在这里生活的年头不少了。
她从怀里取出草药,帮老人敷在伤口上,又用一块干净的布仔细包扎好。刚包扎完,老人就惊喜地说:“哎呀,孩子,我这头上凉凉的,疼痛感一下子就没了!这是什么药啊,可真神奇!”
苗云凤笑了笑,说道:“这没什么神奇的。我从小就爱看医书,自己琢磨着学了点止痛止血的药方,都是用山上采的草药配的,我自己一直用着,挺管用的。”
老头点了点头,笑着说:“行行行,真是个好姑娘,太谢谢你了。”
突然,苗云凤想起了自己的心事——眼前这位老人年纪这么大,肯定在金府住了不少年头,说不定知道些别人不知道的事。于是,她就把之前问过别人的那番话,原原本本地问了他。
可老人家说的,和之前那些老人说的还是一样:金老爷就这么一个傻儿子,以前虽说也有过儿子、女儿,可都夭折了,没一个能保住的。
老人家看苗云凤一再追问,又想起她刚才的热心相助,心里过意不去,便犹豫着问:“孩子,你这么打听这些事,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啊?”
苗云凤再也忍不住了,把自己的身世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大爷,我实话跟您说吧。我这次来金家,一来是做“背亲娘”,二来,就是想探寻一下我的身世。我是个孤儿,从小被一位老爷爷收养在庙里,后来爷爷去世了,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说着,她撸起自己的袖子,露出胳膊上那个“金”字,对老人说:“我爷爷捡到我的时候,我还在襁褓里,胳膊上就有这个‘金’字。他告诉我,我是从河的上游漂下来的。我就是想知道,我是不是和金家有关系,没别的意思。”
老人一听,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盯着她的胳膊问:“你是说,当年从上游漂下来的竹筏上,是一对双胞胎姐妹?”
苗云凤连忙点头,激动地说:“对对对!老人家,您知道这件事?”
看到老人的表情,苗云凤的心跳逐渐加快,她能感觉到老人似乎知道些什么。
果然老人伸出一只手,比划着说道:“我大概能猜到一些,不过,这件事还不能完全确定。但你胳膊上这个‘金’字,绝对和金府脱不了关系!”
苗云凤听到这话,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殷切的盯着老人,等着他继续说下文。
这位老人姓周,名叫周大海,年轻的时候就在金家当差,做的是清扫的活计,如今已经六十多岁了,满头白发,一辈子没结婚,膝下也没有子女。他见苗云凤心地善良,又这么热心帮自己,十分感动,便打算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她——金家的好多旧事,他比别人知道的还多一些。
周大海告诉苗云凤:“其实,金老爷还有一个弟弟。”
“他有弟弟?”苗云凤的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急忙追问,“那他弟弟在哪里?现在什么情况?”
周大海接着说:“二十年前我听说,二少奶奶就生了一对双胞胎姐妹。”
听到这儿,苗云凤的头发根都竖起来了,她急切地追问:“那他们夫妇现在在哪里呢?”
老头儿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后来的事,我就不太清楚了。因为他们夫妇,突然就消失了。不过,他们以前住的房子就在金府,你要想看,我就领你去看看?”
苗云凤连忙点头,就这样周大海带着她,急匆匆朝金家西北角走去。到那里要穿过一个大花园。苗云凤之前没来过这里,只见园子里假山堆叠,景致十分雅致。
走过一段花径之后,有个月亮门就隐藏在一片绿竹丛的后面,门是虚掩着的。周大海推开门,带着苗云凤走了进去。
院子里荒草遍地,看样子偶尔有人打理,却不常有人来。这是一个小小的四合院,院子不大,房子倒是不少。
周大海指着一间正房说道:“你看,就是这里了。这就是二老爷当年住的地方。老金老爷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就是现在的金老爷,二儿子,就是这位二老爷,这里就是他的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