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是劝不住的,大汉依然愤愤不平。眼下,老人的情况终究是解毒要紧——虽说他已从生死线上被拽了回来,但身体仍需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药物断断不能停。苗云凤嘱咐老人务必坚持喝药,又转头提醒大汉和他妻子,日后若再有不明身份的人来送药,万万不能随便乱喝。至于老人身上原有的痼疾,苗云凤打算等他身上的毒彻底解清之后,再继续为他诊治。
老人连连答应,眼含热泪,激动得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大汉更是愧疚不已,“咚、咚、咚”对着苗云凤跪下来直磕头。苗云凤连忙拉起他,轻声说道:“别这样,大哥。不知者不怪,你也是被误导了,说到底,也是中了他们的圈套。眼下我正要去惩罚这帮日本人,他们此刻正在红翠楼聚集开庆功宴,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功可庆!”
大汉一听,紧紧攥着拳头,咬牙切齿地说道:“娘的!我去找他们算账,我去砸了他们的庆功宴!”
苗云凤赶紧劝住他:“千万别莽撞!这帮黑心的鬼子可不会留情,大哥你这一去,只能招来无妄之灾。我看你还是留在家里照顾好老爹,确保他能早点恢复健康才是正事。”
细细嘱托了一番后,苗云凤和龙天运便离开了谭老人。一出门,龙天运就急忙问道:“小姐,咱们要不要直接去红翠楼?我看不如早点去,也好确认他们到底在哪个房间开庆功宴。”
苗云凤略一思索,干脆地说道:“去就去!”
话音刚落,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从纸包里捏出一指甲盖大小的药粉,对龙天运说道:“龙哥哥,你先把这点药粉吞下去。”
龙天运想都没想,张开嘴让苗云凤把药粉送进自己口中,借着唾液咽进了肚里。他连问都没问这药粉是干什么用的——他只知道,小姐让他吞服,自然有小姐的道理。
其实这药粉,正是那麻醉烟的解药。只不过苗云凤还没来得及将它制作成药丸,就匆匆带着龙天运赶来了。这解药无论是放在水中冲服,还是制成药丸吞服,都能化解那种烟毒。她怕的是待会儿在红翠楼里万一遇到紧急情况,需用到麻醉烟,他们自己不能中毒。
龙天运本就一身虎气,听闻那帮日本人竟敢开庆功宴,心中更是愤然不平,情绪比苗云凤还要激动。此时已过中午,他们也搞不清那帮人的庆功宴有没有结束,二人就急急火火而去。
到了红翠楼门前,只见外边停满了黄包车、汽车、三轮车,甚至还有几匹马,排开了好大一片。看这架势,庆功宴显然还在进行中,进进出出的客人也不在少数。
苗云凤下意识地在人群中搜寻那个卖烟的小姑娘,却始终没有看到她的身影。上次还是她帮那个小姑娘讨回了被抢的烟钱,算是帮了她一把。她摸了摸身上带的火绒,见它还安全地揣在怀里。心中就更有了底!
可到了这里怎么进去,苗云凤又犯了难——她心里清楚,这红翠楼本就不是什么正经地方,乃是男人消遣取乐之所,一个女人贸然进去,难免会遭人白眼轻视。她正沉思着该以什么身份进去,突然一辆黄包车由远而近,拉来了一个头戴礼帽、身穿礼服的洋人。
那洋人一下车,回头从车上提了一个黑色的皮包。苗云凤立刻意识到,这个洋人说不定就是来参加日本人的庆功宴的。
一瞬间,她心中有了主意,连忙喊住龙天运:“龙哥,你跟我来!”
那洋人刚站稳脚跟,苗云凤就带着龙天运快步跑了过去,一见到洋人便点头哈腰,主动接过了他手中的皮包,同时朝着红翠楼的门口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那洋人见状,还以为苗云凤和龙天运是来接他的人,于是微笑着点了点头,手中拄着一根文明棍,大大方方地就往红翠楼里走。苗云凤提着皮包跟在他身后,心里暗自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
走到门口时,苗云凤才发现,除了红翠楼原本看门的那些打手,门口还站着几个荷枪实弹的卫兵。她心中暗自嘀咕:“这是怎么回事?这些军人怎么会和日本人掺和到一起?”
她还看到那个长着鼠尾胡子的小子,正贼眉鼠眼的东张西望,仔细检查着进进出出的人。那人看到苗云凤,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既像是认识,又像是不认识,大概只是有点模糊的印象。待看到苗云凤跟在一个洋人的身后,还帮洋人提着皮包,便以为她是洋人的手下,也没敢上前阻拦。
苗云凤就这样大大方方地跟着洋人进了红翠楼。楼内十分热闹,摆着好多桌酒席,桌旁坐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正在推杯换盏、吃吃喝喝。
一个红翠楼的跑堂见状,连忙上前指着楼上说道:“先生,您往楼上请,贵宾席在楼上。”
苗云凤和龙天运对视一眼,便跟着洋人一起上了楼。到了二楼,才发现这里还有一个单独的大厅,转过一个拐角,正对着一排临街的窗户,大厅里大概放着七八张桌子。
苗云凤扫了一眼桌上的人物,好多都是她认识的。第一个映入她眼帘的,不是别人,竟然是她心心念念想要找到的父亲——王副官!他正坐在最显赫的主位上,旁边挨着的是松原会长,还有那位康翻译以及之前见过的于大夫,另外还有两个日本医师也在主桌落座。
再看旁边的几张桌子,分别坐着几位老中医,还有几个她不认识的人。让她更为吃惊的是,郑市长竟然也来了,他的儿子就坐在他旁边,而他儿子的身边,还坐着一个让她张口结舌的人物——正是她的姐姐,张凤玲!
这些人当中还有不少西洋人,看样子都是医界的人物。苗云凤认出了其中两个,正是那天在大和武馆参加比试的西洋大夫。
在离她最近的一张桌子旁,苗云凤还看到了一个曾经帮过她的重要人物——医药商会的杨会长杨铁生。
杨铁生刚好转过脸来,一眼就看到了苗云凤,先是吃了一惊,随即迅速朝她使了个眼色,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
苗云凤暗自庆幸,还好没看到大伯来这里,否则事情可就麻烦了。她提着那个黑色皮包,借着洋人的掩护进了楼,龙天运倒是机灵,凑到她身边低声说道:“小姐,把皮包给我吧。”
苗云凤点了点头,将皮包递给了他。龙天运接过皮包,跟着那个洋人走到了西洋人聚集的酒桌旁,然后乖乖地站在洋人身后,俨然成了伺候洋人的下人一般。
周围的人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只有苗云凤和龙天运心里清楚,他们这是借着洋人的“东风”才混进来的。而苗云凤坐到杨会长身边,也算是有了一层保障。
杨会长先是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四周,然后才压低声音,表情复杂地问道:“小姐,你……你是收到邀请来的吗?”
苗云凤觉得杨会长并非外人,便也低声在他耳边说道:“不是,我是混进来的。”
杨会长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即也压低声音,语气凝重地说道:“宴无好宴,酒无好酒啊。这根本就是日本鬼子故意来给咱们中国人示威的——他们想在众人面前炫耀,说他们的医术比咱们中国人的高超,才把我们这些医界的人聚集到这里。我们都不想来,可迫于他们的威胁,也只能屈从啊。”
苗云凤顺着杨会长的目光看了一眼主桌,还好,她坐在这张桌子旁,正好被杨会长挡住了,那个正在和众人有说有笑的姐姐张凤玲并没有发现她。
张凤玲此刻正坐在桌旁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仿佛遇到了什么天大的喜事,那副得意洋洋的神态,让人看了都觉得有些刺眼。苗云凤心中暗自纳闷:“姐姐到底遇到什么开心事了?”
更让她觉得不可接受的是,张凤玲还时不时地把身子靠向旁边的郑中旭,一会儿凑到他耳边低声说几句,一会儿又亲昵地挎住郑中旭的胳膊,搞得桌子上其他的人都有些尴尬不已。
杨会长则始终冷着脸,一言不发地静观其变。
就在这时,康翻译突然站起身来,举起双手,大声说道:“诸位,诸位!请安静一下!”
原本喧闹的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侧耳倾听。
康翻译清了清嗓子,哈哈大笑着说道:“按理说,我们是大和武馆的人,本不该插手你们医学界的这些事儿。但是前两天发生的一件事,想必众位也都有耳闻吧?没错,就是在我们大和武馆展开的那次医术比拼!”
他顿了顿,故意卖了个关子,才继续说道:“那次比拼的结果,有点出人意料。这几位日本神医治疗的病人,一开始确实好了,甚至都活蹦乱跳的,和正常人没区别了!这情况想必大家也都知道。可谁能想到,到了第二天,那些病人的病情突然又加重了,甚至到了奄奄一息的程度!”
“松原会长这几天一直为这件事情头疼不已,始终解不开其中的原因。不过经过这两天的调查,他终于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说到这里,康翻译停下来,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刷——”
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瞪向了康翻译,大家都屏住了呼吸,想听听他到底想说什么。
康翻译背着手,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一字一句地说道:“后来我们终于找到了原因——原来,这几个病人是被人投毒了!”
“什么?”
“投毒?”
众人一听,顿时炸开了锅,纷纷交头接耳,脸上都写满了愕然与震惊。
苗云凤心中更是充满了疑惑:“他们这么说,到底是安的什么心?又想嫁祸给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