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云凤当时就给搞糊涂了。老苏赶紧上前拦住这些人:“你们别瞎闹!小姐确实处理不了你们的病,别在这儿胡搅蛮缠。”
可在那个小孩的鼓动下,大伙哪里肯听。有人带头嚷嚷:“别管行不行,小姐就给我们治治吧!” 说着,他们竟抬着人硬往里闯。
苗云凤一看这情况,心里犯了难:硬拦着不是办法,可自己一点信心都没有——母亲的病尚且治不好,自己又能帮得了别人什么?
没办法,有人开了头,老苏根本挡不住。苗云凤只好说:“苏大叔,算了吧,让他们进来吧。我帮他们针灸一下也行,就算治不好,也算是对他们有个交代。”
老苏只好让开路,把他们都放了进来。十几个人把屋子挤得满满当当,里屋外屋都站满了人。那个带头鼓动的小孩,也笑嘻嘻地走了进来。
苗云凤倒没怪这个小孩,她逐个查看了这些病人的情况,发现他们和母亲的症状大致相同,都是中了同一种毒。不过,母亲的情况比他们略轻一些,这些人里,有一个已经奄奄一息了,看得苗云凤心里揪得慌。
“就先从他身上开始吧。” 苗云凤拿出毫针就要动手。
“啪”的一下,她的手被一只小手抓住了。
苗云凤一回头,正是那个鼓动大伙进来的小孩。小孩开口问道:“你要扎他哪里?”
苗云凤说:“我扎他气海穴,先给他把气顶住。”
那小孩嘿嘿笑了几声,模样透着几分古怪。别看他年龄不大、个子不高,行动做派却跟个成年人差不多。他朝苗云凤一摆手,领着她进了另一间屋子。
苗云凤看出他像是有机密话要说,便跟着走了进去。
小孩对苗云凤说:“你扎他气海穴,起不了什么作用。”
苗云凤气得皱了皱眉:“我都说了我没有解药,我母亲我都治不好,你偏偏把他们骗进来,你让我怎么办?这种毒,非有专门解药才行!”
这小孩又是嘿嘿一笑:“你别泄气。你堂堂金家的人,怎么这么没出息?你爷爷在的时候,要是看到你这副模样,说不定还会拿烟斗敲你的头呢!”
苗云凤一听,好家伙,这小孩口气真大,张口闭口就提爷爷。她上下打量着这个小孩,发现他面容带着几分老成,忍不住回了几句:“我说你这孩子,在外边玩你的就完了,怎么说起话来还喜欢训人?我正被这事急得焦头烂额,你还来捣乱。没事就快走吧,还敢提我爷爷,你才多大年纪,居然知道我爷爷?”
那小孩好像还挺生气,撅着嘴说道:“你要赶我走吗?你要是赶我走,那他们可就真治不好了。我告诉你,谁说中毒就必须要解药才行?”
苗云凤一听更糊涂了:“不用解药,那怎么治?”
小孩哈哈大笑:“我就这么跟你说吧,有的毒没有解药确实不行,但他们中的这种毒,不用解药也能治好。”
苗云凤当时就傻了,这小孩怎么这么大口气?
就见这个小孩脱了自己的草鞋,指了指自己的两个脚趾:“看到没有?隐白穴,用毫针给他们扎开放血。” 说着,他又吐出舌头,指着舌尖说:“看到没有?廉泉穴,也扎出血。” 接着,他又指了指自己的两个肩膀:“还有这两个肩井穴,也给他们扎出血来。你去试试,看看效果怎么样。”
苗云凤一听吓了一跳,还有这种解毒方法?她有点不敢相信,万一失败了怎么办?她从来没听说过这种方法能解毒,所以迟迟不敢尝试。
那小孩急得直跺脚:“你呀你呀!我听说你挺有名气,才对你有信心,想不到你也这么畏手畏脚!大胆尝试一下嘛!”
苗云凤被逼得没办法,只好半信半疑地走出去。她心想,别在别人身上测试了,先给母亲试试,看看有没有效果。
她走到母亲跟前,小声说:“娘,我有了个新方法,想先在你身上试试,你觉得怎么样?”
母亲一听,抬起眼望着她,点了点头,虚弱地说:“死马当成活马医,你就治吧,孩子。”
得到母亲的应允,苗云凤开始在母亲身上施针。先扎脚趾顶端的隐白穴,针拔出来后,一滴黑血冒了出来。
苗云凤觉得不可思议——按常理说,毫针扎进去再拔出来,是不会出血的。这次不仅出了血,还是黑血,她一下子有了信心。
接着,她又在母亲的舌尖廉泉穴扎了一下。这一下操作起来比较难,怕扎坏了母亲,可母亲很坚强,咬着牙把舌头伸了出来。这一扎也起了效果,果然也流出了黑血。
她又分别在母亲的两个肩井穴扎了针,拔出来后,同样冒出了黑血。
扎完之后,苗云凤想先看看效果。半个小时后,母亲长出了一口气,突然说道:“儿啊,有效果!娘觉得舒服多了!”
苗云凤一听,真有效果!她回头一看,那个小孩正站在里屋门口,笑嘻嘻地看着她。他靠着门框,一条腿蹬着地,另一条腿架在上面,样子挺俏皮。
苗云凤兴奋极了,有效果就太好了!这小孩怎么这么厉害?
母亲的好转让大伙也有了信心,那些病人都争抢着让苗云凤扎针。苗云凤便开始一个一个地尝试,果然,他们的情况和母亲一样,扎出来的都是黑血。
等把这些人都扎过针之后,苗云凤累得满头大汗——不光是体力消耗大,主要还是心里紧张,怕出什么问题。
所有针都扎完后,母亲那边又传来了好消息:母亲居然坐起来了,脸上也不再是那种呲牙咧嘴的难受表情。再看其他病人,那些症状较轻的都有了反应,有的人也坐起来了。
苗云凤看到这情形,简直拍手叫绝。病人的家属们也都欢欣鼓舞,有人情不自禁地说:“神医啊!真是神医!苗姑娘,你真是神医,我们没看错你!把病人抬过来,真是抬对了!我们之前找过常大夫,他号称神医,还是神医会的会长,弄来弄去,原来徒有虚名!”
苗云凤刚想告诉大家,这不是自己的功劳,是那个小孩教的,没想到那小孩赶紧朝她招了招手,让她进屋。
苗云凤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便跟了进去。
小孩小声对她说:“这件事情别宣传。我帮你也就是偶然——我是个卖炊饼的,不过是偶然走到这里。最近听乡亲们传你的事迹,很不错!治好了几个疑难杂症,而且心眼好,乡亲们都说你心地善良,有医者的仁心,因此我才把多年前偶然学的,这个针灸方法告诉你。但你可别宣传我,我又不是大夫。要是让人知道你轻信一个卖炊饼的话,就敢在人身上试验,那你一定会砸了自己的招牌,明白吗?你就说是你们祖上传下来的,你爷爷那辈就有这个方法,没人不信。”
苗云凤越听越觉得这小孩说话奇怪,忍不住问:“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哪天我去拜会拜会你家人,给你们买点东西。”
小孩哈哈大笑:“你呀你呀,真以为我是孩子吗?你再看看我的眼睛,再看看我的牙。” 说着,他张开嘴,里面的牙已经剩得不多了。他嘿嘿一笑:“我也就是长了一张小孩的脸,其实是个侏儒。你看我像十几岁的孩子,其实我今年都六十五岁了,怎么样?没看出来吧?”
苗云凤一看,果然,他眼角已经有了鱼尾纹。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敢相信,他居然六十五岁了,这状态也保持得太好了吧!
这时,苗云凤才注意到,他确实是个侏儒——腿多少有点罗圈腿,仔细观察,能看出侏儒的特征,而他的说话做派,绝对不是个小孩。
苗云凤这才信了,惊讶地说:“你……你真有那么大年纪?我看不像啊!”
小孩嘿嘿一笑:“我也不跟你争,你觉得我十几岁也行。你只要把这套行针的方法学会了,就达到我的目的了。好了,我也该走了。姑娘,祝你今后在医学道路上大展身手,悬壶济世,造福于人。千万要学你爷爷和你父亲的精神,别学你大伯。”
苗云凤听到这里,知道眼前这人是个高人,“扑通”一下就跪下了。
小孩一看她跪下,吓了一跳,赶紧去搀扶:“闺女,你这是干什么?给我下跪可使不得!”
苗云凤连忙说:“师傅,你太厉害了!能不能收我为徒,传给我一些高明的医学知识?我太需要这些知识了!”
小孩哈哈一笑:“我可没这本事!我都告诉你了,我是卖炊饼的,刚才教你的那两招,是跟着山里的一个高人学的。那年我上山采药,一脚蹬空滑下山崖,掉到一个神秘的洞穴前,里面有个非常厉害的老人救了我,还传给了我一两招。我根本称不上什么大夫,更不是神医,你要是想跟我学,可就笑话了。”
苗云凤怎么看,都觉得这老头是神医,一定是瞒着自己。可老头执意不同意,她也不好意思强求。
就这样,她只能先到外边照料那些病人。等病人们都好得差不多了,大伙纷纷告辞离开。
临走时,病人家属们争先掏出大洋感谢苗云凤,噼里啪啦扔了一桌面,足足有一百多块。
苗云凤赶紧让大家收起来,母亲万幸娟也帮着推辞,可家属们执意不从。这些人家家境都不算差,出手挺阔绰,苗云凤不收,他们就不走。最后没办法,苗云凤只好收下了。
等这些人走了之后,小老头走出来说:“好了,闺女,我也该走了,还要去卖我的炊饼呢。”
万幸娟和两个老伙计,听他称呼苗云凤“闺女”,都把眼睛瞪圆了。老苏忍不住说:“你一个孩子,你怎么称呼她‘闺女’?这不是开玩笑吗?”
苗云凤赶紧拦住老苏,不让他多说,接着“扑通”一下,又给那老头跪下了。她知道这是绝佳的机会,错过这样的名师,再难找到这么医术高超的人了。
老头还是皱着眉摇头:“姑娘,我已经把话说清楚了,你总不能让我再重复一遍吧?我就是个白丁,你跟着我能学什么?”
苗云凤急忙说:“不不不,师傅你必须教我!我想请问师傅,你贵姓大名?先给我留个名字行不行?”
小老头又是哈哈一笑:“告诉你吧,人们都管我叫武大郎。我长得又小又矮,还卖炊饼,所以大伙就给我起了这个雅号,我听着也挺顺耳。往后你要是再见到我在你门口卖炊饼,叫我武大郎,我就过来了。”
苗云凤一听,觉得这老人太幽默了,万幸娟以及老苏、老田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们都看出来了,这的确不是个小孩,而是个侏儒老头。
老头推开门就要走,苗云凤从桌子上抓了一把大洋,跑过去塞到他的口袋里。
老头赶紧皱眉推辞:“不不不,这怎么能行?我可不能收你的钱!我又没干什么活,还给你添了一天的麻烦。”
苗云凤说:“不行,师傅你必须收下!这不是我的功劳,要不是你的指点,我根本治不好病人。师傅!你能不能再赐我一个真名?”
老头一看盛情难却,只好把钱收下,叹了口气说:“唉,我本不想说我的真名,好几十年没人提过了,说出来怕让人笑话。好吧,姑娘,我告诉你,我叫武新元。不过你也没必要叫我的真名,见面叫我武大郎也行,叫我武爷爷也可。”
万幸娟一听“武新元”这个名字,皱着眉想了想,觉得听过,一时想不起谁提过这名字;老苏和老田则是摇着头,表示没听过。
突然,苗云凤想起了母亲脸上的伤疤,不知道这位高人能不能帮母亲把脸治好。眼看师傅就要走出去,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急切地问:“武师傅,你无论如何告诉我一声,我从哪里能学到你这么高明的医术?我想拜师,我太渴求知识了!学到高明的医术,治母亲脸上的伤疤,才会有希望!在医学方面,我其实什么都不懂,都是自学的。以前苗爷爷教过我一点点,再加上自己摸索,就这点家底。你能不能给我介绍个厉害老师,让我也能学点真本事?”
武新元回过脸,看了看万幸娟的脸,点了点头说:“孩子,你要是想给你母亲治好脸,从我这儿可学不到什么真本事。我还是那句话,我只是偶然碰到了一位医学界的高人,从他那儿学了两招,算不上什么本事,就是有点儿小特长而已。你要想学,还得跟着那样的人物学。不过我碰到他的时候,已经是四十年前了,他现在人还在不在,我都不敢说了。你要是有兴趣、有勇气,真想给你母亲治好脸伤,我觉得你可以去找他试试,或许能行。就是那儿离家有点远,姑娘,你敢不敢去?”
苗云凤一听,当时就来了勇气。为了给母亲治好脸,她坚定地说:“就算再苦再难、再远,我也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