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箍棒落下,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规则层面的“湮灭”。
那暗红色的能量漩涡,连同其中跳动的“混乱之种”,如同被投入烈日下的冰雪,悄无声息地消融、溃散。
狂暴的暗红风煞失去了源头,顿时变得无根无凭,在悟空那煌煌神威的压迫下,迅速淡化、消散。
地动山摇的景象也随之平息,只留下满目疮痍的大地和纵横交错的裂缝,证明着刚才那场近乎灭世的灾难。
天地间,重归寂静。只有悟空手持金箍棒,傲然立于半空的身影,成为这片废墟中唯一璀璨的光。
山君背负着顾青落回地面,庞大的身躯微微起伏,显然刚才的冲击对它消耗也不小。
顾青伏在它背上,看着空中那道身影,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
秩序灵光感应到,那肆虐的混乱规则正在迅速平复,虽然地脉深处仍有隐痛,但至少表面的劫难被硬生生打散了。
远处山洞处,猪悟能连滚爬出来,看着空中的悟空,激动得手舞足蹈:“大师兄!是大师兄回来了!哈哈哈!我就知道大师兄不会丢下我们不管!”
沙僧扶着虚弱的唐僧走出山洞,望着空中那道身影,一向沉默的脸上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
唐僧被沙僧搀扶着,仰望空中那个他不久前才厉声斥责、甚至念动紧箍咒驱赶的徒弟,心中五味杂陈。
劫后余生的庆幸,对悟空及时归来的感激,对之前误解的愧疚,还有一丝面对悟空那无上神威时本能的敬畏,种种情绪交织,让他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悟空缓缓落下云头,收了法相,恢复到平常大小。他没有立刻走向唐僧,而是先走到山君和顾青面前。
他看着顾青苍白如纸的脸和嘴角的血迹,又看了看气息有些萎靡的山君,金睛中闪过一丝复杂,最终抱了抱拳:“书生,这次……多谢了。还有这位山君,老孙记下了。”
顾青勉强笑了笑,从山君背上滑下,站定后还了一礼:“孙长老回来便好,小子不过是尽了绵力。”他能感觉到,悟空的眼神与之前不同,少了几分浮躁和猜疑,多了几分沉稳和清明。
山君低吼一声,算是回应,虎目中露出对悟空实力的认可。
悟空这才转身,一步步走向唐僧。猪悟能和沙僧下意识地让开道路。
唐僧看着悟空走近,那冰冷的锁子甲,那仍残留着煞气的金箍棒,让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但随即又强自站定,脸上满是愧疚和不安。
两人相对无言,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猪悟能想打个圆场,被沙僧悄悄拉住。
最终还是悟空先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却没有了之前的火气:“师父,老孙……回来了。”
简单的几个字,却让唐僧眼眶一热,几乎落下泪来。
他颤声道:“悟……悟空……是为师……错怪你了……那白骨精……”
“师父不必说了。”悟空打断了他的话,摇了摇头,“那妖精狡诈,幻术厉害,连老孙一时都被蒙蔽,何况师父。是老孙性子急,手段暴烈,吓着了师父,这才让那妖精有机可乘。”
他顿了顿,看向远处那片被自己一棒夷平的狼藉,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以前少有的沉静:“老孙离去后,心中不平,本想回花果山逍遥去。可飞在半路,越想越不对劲。那妖精死得太容易,气息也消散得古怪。老孙放心不下,便又折返,正好赶上这泼天大祸。”
他看向唐僧,目光坦荡:“师父,老孙是个粗人,不懂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大道理。但老孙知道,保你西天取经,是俺应承菩萨的,也是俺自己选的。这一路上,妖魔鬼怪不会少,俺的手段可能不会让师父喜欢,但俺保证,绝不会害师父,也不会让师父被那些魑魅魍魉害了!”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没有华丽的辞藻,却透着一种历经波折后的坚定与觉悟。
唐僧听得心潮起伏,愧疚更甚。
他想起山君之前的话,想起自己在生死关头的恐惧与无助,再对比悟空此刻的担当与坦诚,只觉得往日自己那些所谓的“慈悲”与“戒律”,在真正的凶险与担当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上前一步,伸手想要触碰悟空,却又有些胆怯,最终只是合掌,深深一揖:“悟空……是为师愚钝,不明是非,枉费了你一片护持之心。往后……往后为师定当明察,再不轻疑于你。这紧箍咒……若非万不得已,为师绝不再念。”最后一句,他说得格外郑重。
悟空看着师父诚恳认错的样子,心中那最后一点芥蒂也消散了。
他挠了挠头,有些别扭地侧过身:“师父言重了。只要师父信俺,俺老孙便是拼了性命,也定保你平安抵达灵山!”
“大师兄!”猪悟能这时才敢凑上来,一把抱住悟空的胳膊,“你可算回来了!刚才差点吓死老猪了!那黑风,那地裂,还有那大爪子……我的乖乖!”
沙僧也走上前,默默行礼:“大师兄。”
师徒几人劫后重逢,虽未多言,但那份历经考验后的信任与羁绊,却比之前更加牢固。
另一边,山君对顾青低声道:“此间事了,地脉受损,怨煞虽散,但‘业’之沉淀非一日可消。吾需回归地脉,以自身灵韵慢慢调理,以免再生祸端。”
顾青拱手:“山君高义,功德无量。”
山君深深看了顾青一眼:“你身负梳理规则之能,或与调理天地失衡有缘。好自为之,前路珍重。”说罢,又朝悟空等人方向微微颔首,随即化作一道白光,没入大地之中,消失不见。
顾青知道,这位守护山川的灵兽,将继续履行它的职责。
悟空这时走了过来,看着顾青,直言道:“书生,这次多亏了你。你的本事,老孙服气。只是你身子弱,这般耗损,可还撑得住?”
顾青服下山君先前暗中渡给他的一口精纯山灵之气,此刻已好了许多,微笑道:“无妨,调息几日便好。”
唐僧也走过来,对顾青郑重道谢:“顾小友,此番又是你力挽狂澜,贫僧实在不知如何感谢。”
顾青摇了摇头:“长老言重了,小子只是做了该做之事。此劫虽过,但西行路远,潜藏的危机恐怕不止于此。那‘混乱’之力的根源,似乎比我们想象的更深。”
悟空金睛一闪:“你也感觉到了?确实,那地底的东西,虽然被老孙一棒子打散了引出来的部分,但其本体似乎还在更深处,而且……不像是寻常妖魔。”
众人闻言,心情又有些沉重。
“车到山前必有路!”悟空一挥金箍棒,豪气道,“管它什么妖魔鬼怪,敢拦路,俺老孙就一棒子打过去!师父,书生,咱们也该上路了!”
唐僧点头,看着眼前重新团聚、似乎更加坚实的队伍,心中那份取经的信念,经历此番磨砺,非但没有动摇,反而愈发坚定。
“好,我们上路。”
师徒几人收拾行装,顾青也整理了一下书箱。他回头望了一眼这片逐渐恢复平静、却已伤痕累累的山岭,心中那股被指引向西的冲动再次变得清晰。
只是这一次,他的目光更加坚定。
他知道,自己这条看似偶然的“游学”之路,与眼前这支取经队伍,与那潜藏在西行路上的巨大危机,已经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
而他识海中那点秩序灵光,似乎也随着一次次的使用和淬炼,悄然发生着某种更深层次的变化,仿佛在呼应着那高居九天、静观棋局的某道目光。
通明殿内,东王公的嘴角泛起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金猴归位,心结暂解。然白骨之劫,不过小试牛刀。前方那平顶山、莲花洞,金角银角手中的老君法宝,以及那更深处蠢蠢欲动的‘概念’扭曲……才是真正的考验。”
“青童的秩序之种,已开始生根发芽了。且看这西行一路,能将它滋养到何种地步。”
他的目光,投向更西方那云雾缭绕、瑞气与凶煞交织的连绵山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