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门关后,并非想象中的漆黑一片,而是一片灰蒙蒙、无边无际的广阔空间。
阴风呼啸,卷动着浓郁的鬼气与若有若无的怨魂哀泣。一条浑浊泛黄、散发着腥甜气息的巨大河流横亘前方,河水湍急,无数虚幻的魂影在其中沉浮、挣扎,正是那隔绝阴阳的忘川河。
河畔,大片大片妖异血红的花朵蔓延至视野尽头,无叶唯花,其状如龙爪,散发着勾魂摄魄的异香,乃是彼岸花。
花丛之中,隐约可见一条蜿蜒小径,通往迷雾深处,那便是传说中的黄泉路。
寻常生魂至此,早已被这幽冥景象骇得魂飞魄散,浑浑噩噩。
但东王公立于此处,周身自有清光流转,将那阴风鬼气、惑心异香尽数隔绝在外,万法不侵。
他手中那道天帝金旨,更是散发着煌煌正道之光,如同黑暗中的灯塔,驱散着周遭的阴霾与邪祟。
他没有踏上黄泉路,而是目光直接投向了忘川河的对岸,那片笼罩在更深沉黑暗中,殿宇轮廓若隐若现的区域——阎罗十殿所在。
“既是巡查,自当直抵核心。”东王公淡然一语,一步迈出,脚下虚空生莲,并非佛门金莲,而是由精纯的“秩序”与“存在”概念凝聚而成的混沌道莲。
他竟无视忘川阻隔,脚踏道莲,步步生辉,直接跨越了浩瀚河面,降临在了对岸。
这一幕,让暗中窥探的无数鬼差、夜叉、乃至一些有意识的强大鬼王,都惊得目瞪口呆!
忘川河,乃天地规则所化,非特定通道或强大法力护持,根本无法横渡,此人竟如此轻描淡写地一步跨过?!
东王公无视周遭的震惊,径直向着那十殿之中,气息最为森严磅礴的第一殿——秦广王殿走去。
秦广王,十殿阎罗之首,主掌人间寿夭生死,统管吉凶,其审判乃是鬼魂入地府的第一关,权柄极重。如今的秦广王,正是冥河老祖麾下一位修为深厚、心性冷酷的阿修罗魔王所担任。
殿前守卫的牛头马面、黑白无常等鬼帅,感受到东王公身上那与幽冥格格不入、却又浩瀚如天的气息,以及其手中那道令他们灵魂都在战栗的天帝金旨,根本不敢阻拦,纷纷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东王公直接步入大殿。
殿内阴森广阔,鬼火幢幢。高高的审判台上,端坐着一位身披黑色阎罗袍、面容狰狞、头生双角的阿修罗王者,正是秦广王。
其周身血煞之气缭绕,太乙境巅峰的威压弥漫整个大殿,下方无数鬼吏判官噤若寒蝉。
台下,正有鬼差押解着几个魂魄进行审判,呼喝声、哭诉声、惊堂木声混杂在一起。
东王公的突然闯入,打破了殿内的秩序。
“何人胆敢擅闯阎罗殿?!”秦广王麾下一名鬼将厉声喝道,手持钢叉便要上前。
东王公看都未看他一眼,只是将手中天帝金旨轻轻一展。
“嗡——!”
金旨之上,昊天上帝的神念烙印与天帝气运轰然爆发,化作一道璀璨夺目的金色光柱,冲霄而起,竟暂时驱散了殿内浓厚的阴霾鬼气!一股统御三界、至高无上的威严意志,笼罩了整个秦广王殿!
“天庭敕令在此!朕之客卿,圣皇东王公,奉旨巡查三界秩序,协理冤滞案件!地府所属,见旨如见朕!”
昊天那威严的声音,伴随着金旨道韵,响彻在每一位鬼神灵官的心神深处!
“天……天帝敕令?!”
“圣皇东王公?!就是那位……”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所有鬼吏判官都吓得跪伏在地,连那些被审判的魂魄都暂时忘记了恐惧,呆呆地看着那如同太阳般耀眼的存在。
端坐审判台的秦广王,脸色也是猛地一变。他没想到,天庭竟然真的会派人来,而且来的还是这位如今声名赫赫、连广成子都击败了的混元圣皇!更是手持天帝亲旨!
他虽受冥河老祖辖制,但明面上,地府仍属天庭统辖范围,天帝法旨,他不敢公然违抗。
秦广王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怒,缓缓从审判台上站起,对着金旨微微躬身:“原来是圣皇客卿驾临,小王有失远迎。不知客卿持天帝法旨而来,所为何事?”语气虽然还算客气,但那份属于阿修罗魔王的倨傲与冷漠,却并未完全掩饰。
东王公收起金旨,目光平静地看向秦广王,直接开门见山:“贫道此来,是为核查一桩疑似审判不公之案。南赡部洲车迟国三位国师,生前积德行善,护佑一方,身死之后,魂魄为何被判入畜生道?依据何在?卷宗拿来。”
他的话语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仿佛他才是这森罗殿的主宰。
秦广王瞳孔微缩,心中暗骂那多事的判官,脸上却不动声色:“原来是此事。客卿有所不知,那虎力、鹿力、羊力三人,虽有些许小善,然妄习左道,与佛门高僧斗法,亵渎正法,此乃大不敬之罪!依地府律例,判入畜生道,以儆效尤,并无不妥。”
“哦?亵渎正法?”东王公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依何法为正?佛门之法,便是天地唯一之正法?他三人护佑车迟国风调雨顺,百姓安居,此功不为善?斗法之争,胜败乃常事,何来亵渎之说?秦广王,你判案之‘秩序’,似乎有些偏颇啊。”
他每问一句,周身那“秩序”的道韵便浓郁一分,仿佛化作无形的枷锁,缠绕在秦广王的心头,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滞涩与压力。
秦广王脸色微变,强自镇定:“客卿此言差矣!地府判案,自有规矩!岂能因你一言而改?”
“规矩?”东王公向前踏出一步,整个森罗殿仿佛都随着他这一步而震动,“贫道今日,便是来看看你这地府的‘规矩’,是否合乎天道,是否……真有‘秩序’!”
他目光如电,扫过大殿,声音陡然转冷:
“即刻起,暂停此殿一切审判!”
“将车迟国三师魂魄,并近期所有量刑存疑之卷宗,悉数调出!”
“贫道要亲自复核!”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这是要直接插手地府核心审判权啊。
秦广王勃然大怒,周身血煞之气冲天而起:“东王公!你虽为天庭客卿,但此地乃是幽冥地府,非你天庭凌霄殿!岂容你在此肆意妄为!”
“冥顽不灵。”东王公轻轻摇头,不再多言。他只是再次抬起了手,并非攻击,而是对着这秦广王殿的虚空,轻轻一按。
“此地法则,秩序……重构。”
言出法随!
刹那间,一股无形却浩瀚无比的力量笼罩了整个大殿,殿内原本弥漫的、属于冥河一系的血腥、混乱、严苛的审判法则,如同被投入洪炉的冰雪,迅速消融、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宏大、更加公正、更加清晰的“秩序”道韵!
那些跪伏的鬼吏判官,忽然觉得心神一清,以往许多模糊不清、可左可右的判例标准,此刻在心中变得异常明晰。
甚至连秦广王自身,都感觉到自己那源自血海的杀戮审判之道,受到了极大的压制与排斥。
他惊恐地发现,在这重构的秩序领域内,他这位阎罗王的权柄,竟被大幅度削弱了。
东王公立于秩序中央,宛如执掌法度的神明,平淡的目光落在脸色煞白的秦广王身上:
“现在,可以调卷宗了吗?”
混元之威,概念之能,于此幽冥之地,初露锋芒!整个地府的格局,都将因他这一步踏入,而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