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铃如同赦令,又像是更漫长煎熬的开始。徐Sir 沉稳的讲课声在教室里回荡,分析着古文里的家国情怀,字句清晰,逻辑严密。但对于 丁 来说,这些声音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冷的玻璃,模糊而遥远。
她的全部感官,都被身边那个存在牢牢攫住。
卿 坐得笔直,姿态无可挑剔,仿佛一位最认真的学生。他偶尔会在笔记本上记录,用的是同一支打印体般工整的钢笔。他的动作幅度极小,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但每一次翻书页的轻微响动,每一次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都像放大了一样钻进丁的耳朵,敲打着她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冷冽的雪松与矿物气息,这味道曾在市中心的图书馆、咖啡馆、公园长椅上如影随形,如今在这狭小的课桌间距里,变得更加浓烈,更加无处可逃。它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紧紧包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令人窒息的恐惧。
她死死地盯着自己摊开的课本,视线却无法聚焦。眼角的余光不受控制地瞥向旁边——他那双放在桌面上、骨节分明且过于苍白的手;他那副反射着窗外冷光的金丝眼镜;他那一丝不苟、没有半点碎发的白色鬓角……
他没有任何越界的举动,没有看她,没有跟她说话,甚至没有将任何东西越过课桌中间那条无形的线。但这种极致的“正常”与“规矩”,反而成了最恐怖的折磨。他就像一颗埋在她身边的、沉默的定时炸弹,你不知道它何时会爆炸,只能活在持续的、令人崩溃的预警状态里。
丁 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她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将手臂紧紧收在身体两侧,避免任何可能的触碰。她甚至不敢大幅度地呼吸,生怕引起他的注意。
课堂上的暗流
徐Sir 提出了一个关于文章主旨的问题,目光扫过台下。他的视线在丁和卿这边短暂停留了一瞬。丁 立刻像被针扎了一样低下头。
“丁,你来回答一下。”徐Sir的声音平静无波。
丁 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大脑一片空白,刚才徐Sir讲了什么,她完全不知道。
全班的目光再次聚焦过来,带着各种意味。丁 感觉那些目光如同探照灯,将她钉在耻辱柱上。
就在这时,她旁边的 卿,用那平稳得没有一丝起伏的语调,轻声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几个人听见:“第三段,作者借物喻人,抒发的是虽处逆境却不改其志的坚贞。”
他的话像是提示,又像是一种不动声色的炫耀,彰显着他的游刃有余和对丁窘境的洞察。
丁 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磕磕巴巴地重复了卿的话。
徐Sir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继续讲课。
然而,这个小小的插曲却让丁更加恐惧。他听到了!他不仅听到了,还“帮助”了她!这种被窥视、被掌控,甚至连课堂表现都被纳入他观察范围的感觉,让她几欲呕吐。
课间十分钟的囚笼
下课铃响,老师刚离开教室,丁 几乎是弹射般地站起身,想要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位置。
“丁同学。”卿 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依旧平稳,却像冰冷的锁链绊住了她的脚步。
丁 僵硬地停住,没有回头。
“你的笔,掉了。”他说着,弯腰,从丁的椅子脚下捡起那支她刚才因为紧张而碰落的、哲 在巴黎送她的那支精致钢笔。他用指尖捏着笔杆,仿佛那是什么需要小心对待的易碎品,然后递到她面前。
他的动作优雅,眼神却透过镜片,落在她剧烈颤抖的手指上。
丁 看着那支笔,看着捏着笔的那只苍白的手,恐惧和一种被亵渎的愤怒交织在一起。她猛地一把夺过笔,指尖不可避免地与他的皮肤有了一瞬的接触,那冰冷的触感让她如同触电般缩回手,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教室,几乎是逃向了洗手间。
联盟的警觉
丁 的剧烈反应没有逃过任何核心成员的眼睛。
“我靠!那白毛对丁丁做了什么?!” 贝 气得差点拍桌子,被 姚 按住。
“数据不足,但丁的逃离行为表明应激反应达到峰值。” 阳 冷静地分析,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快速记录。
“他刚才‘帮’丁回答了问题。” 玥 轻声对旁边的 石 说,眉头紧锁,“那种语气……让人不舒服。”
石 没说话,只是看着卿空着的座位,眼神冰冷。他注意到卿在捡笔时,目光似乎在那支笔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
予 走到丁的座位旁,看了一眼卿桌上那摆放得如同测量过一般整齐的书本和文具,又看了看丁仓促逃离时碰歪的椅子,心中警铃大作。这个卿,比想象中更危险,更懂得如何用“正常”的外衣来实施无形的侵略。
哲 从后排看着这一切,脸色沉郁。他认得那支笔,是他送给丁的。看到卿触碰它,一种强烈的不适感涌上心头。
卿 对于周遭投来的各种目光毫不在意。他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书桌,然后拿出手机,似乎在看什么信息,嘴角那抹极淡的、令人难以捉摸的弧度始终挂着。
丁 躲在洗手间的隔间里,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大口喘着气,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她用力擦掉,却感觉那份恐惧如同附骨之疽,牢牢地钉在了她的心里。班级不再是避风港,座位成了咫尺地狱。她才刚刚从肖伟的阴影和巴黎的惊魂中喘过气,新的、更可怕的噩梦,却已如此真实地降临,并且,就坐在她的身边。
紧绷的弦,已经拉到了极限。谁也不知道,它会在何时,以何种方式,骤然断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