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129”音乐节只剩最后三天。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期待、焦虑和胶水味道的特殊气息。海报终于定型,由 漓 设计、融合了破碎与重构美学的视觉图案,配上 予 提议的“间奏”二字,被 贝 和 婷 带领着几个被拉拢的同学,小心翼翼地张贴在校园各个角落。
排练进入了最后的精细打磨阶段。艺术楼的顶层不再仅仅是声响的试验场,更像一个微缩的战场。逸 的鼓点被要求在某些段落更加克制,以突出 耀 贝斯旋律的走向;任 的演唱增加了气声的运用,让声音更具漂浮感和叙事性;而 予 的钢琴,则在 阳 某次基于声波干涉原理的提醒后,微妙地调整了几个和弦的力度,使整体听感更加和谐。
“这里,进鼓的时候再晚半拍。”予停下弹奏,看向逸。
逸皱眉,试着在心里默数,然后点头:“明白,制造悬停感。”
“耀,第二段主歌后的贝斯过门,可以再浑浊一点,不用太清晰。”予转向耀。
耀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手指在琴弦上摸索着:“好,我试试加一点失真。”
“任”予的声音放缓,“副歌部分,不用怕,把声音放出来,想象你在对一个人……或者对过去的自己倾诉。”
任深吸一口气,用力点了点头。
这种高效的、目标明确的协作,让旁观者都能感受到一种凝聚的力量。玥 来得更勤了,她不再仅仅旁观,有时会帮忙记录下大家讨论的修改意见,或者用她清晰的逻辑,梳理出接下来需要优先解决的几个技术问题。她的存在,像一块稳定可靠的基石。
倪 依旧游离于这一切之外。他像一道沉默的影子,按时上课,下课离开,不与任何人有视线接触。但偶尔,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他的目光会长时间地停留在艺术楼的方向,眼神复杂难辨。
真正的考验在音乐节前一天的彩排。所有节目按顺序在正式舞台——学校大礼堂走台。灯光、音响、站位,一切都需适应。
轮到“间奏”乐队时,站上那空旷而陌生的舞台,面对台下零星的工作人员和后面等待的其他节目参与者,之前排练室的默契似乎瞬间蒸发了一部分。舞台的吸音材料和广阔空间让声音听起来单薄而遥远,强烈的顶光让人无所适从。
耀的第一个贝斯音就慢了半拍。逸试图用更猛的鼓声拉回节奏,反而显得突兀。宋的声音在巨大的空间里显得更加微弱。予的钢琴声依旧稳定,却仿佛孤悬于其他声部之上,无法有效融合。
一段排完,台下负责音响的老师拿起话筒:“声音太散,节奏不稳,主唱声音完全听不见。你们这样上台不行。”
一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每个人头上。刚才在排练室还觉得近乎完美的编排,在真正的舞台环境下,显得如此脆弱。
耀低着头,用力攥着贝斯背带。任的眼圈瞬间红了。逸烦躁地踢了一下脚下的线缆。
“再来一遍。”予的声音透过舞台的扩音设备传来,依旧平静,没有波澜,“耀,注意我的钢琴进拍提示。逸,控制底鼓力度。任,靠近麦克风,想象它在拥抱你的声音。”
她的冷静像锚一样,稳住了即将倾覆的小船。
第二遍,情况稍好,但依旧不尽人意。问题层出不穷,麦克风反馈的尖锐啸叫,监听音箱里混乱的声音混合,都让他们手忙脚乱。
彩排时间有限,他们只能带着满心的挫败感和一堆待解决的问题,黯然地走下舞台。之前积累的信心,在现实的舞台技术面前,显得不堪一击。
后台拥挤而混乱,充斥着各种乐器的声响和人群的嘈杂。乐队几人沉默地收拾着东西,气氛低迷。
就在这时,何 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设备区附近,他目光扫过乐队那些简陋的设备,然后看向负责音响的学生助理,用他那没什么起伏的语调说了几句什么,又指了指调音台的某个区域。那学生助理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般开始调整。
同时,姚 走到 予 身边,递给她一张折叠的纸条,上面用极其工整的字迹写着一串参数:“舞台声场混响时间约2.1秒,建议整体增益提升3-5db,主唱通道压缩比可尝试4:1。” 予愣了一下,接过纸条,看向姚。姚只是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开了。
而 石,则懒洋洋地靠在不远处的道具箱上,看着手中一本原版小说,仿佛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但在 玥 因为帮忙搬运一个小音箱而踉跄了一下时,他几乎是不动声色地,用脚将旁边一个碍路的电缆卷踢开了些许。
这些帮助悄无声息,如同幕布之后伸出的几双手,在他们最狼狈的时候,轻轻托了一下。
回到排练室,气氛依旧沉重。
“怎么办?明天就正式演出了。”任的声音带着哭腔。
逸猛地砸了一下墙壁,没有说话。
耀抱着贝斯,眼神空洞。
予展开姚给她的纸条,又回想了一下何对音响助理的低声指导。她抬起头,看向垂头丧气的同伴们,黑框眼镜后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
“问题找到了,就有办法解决。还有一天,足够我们适应新的参数。现在,不是沮丧的时候。”
她将纸条上的内容清晰地念出来,开始重新分配任务,调整策略。
129音乐节的预演,让他们看到了自身与理想状态之间那道深深的沟壑。但幕布之后那些不期而至的援手,和予那永不熄灭的冷静与坚韧,仿佛在告诉他们:真正的演出尚未开始,而他们,还有最后一次调整呼吸、校准音准的机会。
黑夜降临,排练室的灯,再次亮起。这一次,灯光下是更加专注、甚至带着一丝破釜沉舟意味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