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 被允许回到学校,是在一周之后。
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牵扯着尚未完全愈合的伤痕。校服掩盖了手臂上的青紫,却掩不住她苍白的脸色和眼底深重的阴影。踏进教室的瞬间,所有的目光——同情、好奇、鄙夷、探究——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她目不斜视,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脊背挺得笔直,仿佛那场几乎将她击垮的风暴从未发生。
丁 红着眼圈看着她,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递过来一本笔记,低声道:“这几天的重点。” 逸 想说什么逗她开心,张了张嘴,却只化作一个担忧的眼神。哲 的目光与她短暂交汇,里面是沉甸甸的理解和无声的支持。航 推了推透明眼镜,递过来一张写满复杂符号的纸条,那是他对近期肖伟动向的分析。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但一切都不同了。她知道,那道名为“早恋”的伤口,已经被 肖伟 亲手撕开,暴露在所有人面前,无论她如何否认,这个标签已经如同烙印,刻在了她的身上。父母那边的信任几乎崩塌,她在家如履薄冰。
中午,她独自一人坐在食堂最角落的位置,味同嚼蜡地吃着午餐。一个身影在她对面坐下,是 阳。他依旧那副没睡醒的样子,推了推黑框眼镜,将餐盘放下,然后抬起头,用他那特有的、带着点研究意味的目光看着她。
“听说你因为我,被打得很惨?”他开口,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一道数学题,没有任何愧疚或同情,只有纯粹的好奇。
予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指甲掐进掌心。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那里面的平静莫名地刺痛了她。
“不是因为你。”她的声音沙哑而冰冷,“是因为肖伟,因为我反抗他。”
阳歪了歪头,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哦。所以,你现在打算怎么办?继续反抗,然后等着下次被打断腿?”
他的话像刀子一样直接而残忍。予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力。他说的是事实。在肖伟掌握了“数字幽灵”和能轻易煽动她父母的情况下,她之前的反抗方式,确实显得幼稚而危险。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在这几天被囚禁的日子里,其实早已在她心底滋生,此刻在阳那近乎冷酷的“提醒”下,破土而出。
她放下筷子,身体前倾,隔着餐桌,直视着阳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既然他已经认定我们‘有染’,既然这个罪名我已经背了……那不如,就让它变成真的。”
阳镜片后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没有惊讶,没有抗拒,反而……升起了一丝浓厚的兴趣。“变成真的?”他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近乎玩味的弧度,“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予的心跳得飞快,但她强迫自己维持表面的镇定,“我们‘在一起’。不是真的谈恋爱,是做给肖伟看,做给所有人看的一个‘同盟’。”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说出她思考已久的计划:
“他可以用‘早恋’来打击我,是因为这是‘错误’的,是见不得光的。但如果我们将它摆在明面上,用一种他无法轻易否定甚至需要忌惮的方式呢?你的成绩,你的……特殊性,”她斟酌了一下用词,“本身就是一种保护色。如果我们‘在一起’,他再拿这件事做文章,就要考虑会不会引火烧身,会不会被质疑动机,会不会影响到你这个‘优等生’的前途。”
她顿了顿,眼神锐利如刀。
“我们要把他在暗处泼来的脏水,变成摆在台面上的、我们主动选择的‘事实’。让他打出的这张牌,彻底失效。”
阳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像是在计算一个复杂的公式。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很有趣的假设。风险极高。你确定要玩这么大?”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予的反问带着一丝苦涩和决绝,“躺着等死,或者,拉一个垫背的,把水搅得更浑。”
阳忽然笑了,不是他平时那种幼稚或嘲讽的笑,而是一种带着棋逢对手般兴奋的笑意。
“垫背的?听起来我不太划算。”他慢悠悠地说,“不过……观察一个系统在引入极端变量后的反应,确实很有研究价值。而且,”他看向予,目光里多了点别的东西,“看你如何把一手烂牌打出去,似乎比解竞赛题更有挑战性。”
他没有明确答应,但话里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那么,”予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同盟成立?”
阳拿起旁边的牛奶盒,像是举杯一样,对着予示意了一下。
“成立。基于共同研究和……对抗无聊的需要。”
没有握手,没有誓言,一场基于理智计算和绝境反击的“危险同盟”,就在这喧嚣的食堂角落,悄然达成。
当天下午,予 和 阳 一起从图书馆出来的身影,就落在了许多人的眼里。她没有像往常一样避开,甚至当 肖伟 在走廊上与他们迎面相遇时,予抬起头,坦然地对上他那探究的目光,而阳,则一如既往地无视了所有人,只是顺手从予手里拿过一本她“拿不动”的厚书。
肖伟的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铁框眼镜后的目光变得更加幽深。
新的风暴,随着这对“危险同盟”的公开亮相,正式拉开了序幕。予知道,她在走一步险棋,但她别无选择。既然污名无法洗刷,那就将它铸成盔甲。既然肖伟用谎言构建牢笼,那她就用更大的“真实”,去撞击这牢笼的墙壁。
哪怕,这“真实”本身,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