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台小小的录音笔,此刻正躺在 予 校服内侧口袋里,紧贴着她的皮肤。冰冷坚硬的触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它的存在,像一块烙铁,又像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这份无声的负荷,远比她想象中更加沉重。
她坐在新的座位上,身旁是令人厌烦的 杰,前方是讲台上 肖伟 那副反射着冷光的铁框眼镜。每一次呼吸,她都能感觉到口袋里的轻微重量;每一次肖伟开口说话,她的神经都会下意识地绷紧,判断着这是否是值得记录的“证据”。
然而,机会并非随时都有。肖伟似乎也有所察觉,或者说,他本能地更加警惕。他的训话依旧带着刺,但措辞更加“圆滑”,更多地使用暗示和群体施压,而非针对个人的、过于直白的侮辱。他甚至会偶尔停下来,目光如同鹰隼般缓缓扫过全班,尤其是在 予 和 智 的方向停留片刻,仿佛在捕捉任何一丝异样的气息。
这种无形的压力让予几乎喘不过气。她放在桌下的手,几次悄悄伸进口袋,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的金属外壳,却又在肖伟目光扫来的瞬间迅速收回,掌心一片湿冷。
“予同学,”肖伟的声音突然响起,惊得予心脏猛地一跳,“请你复述一下我刚刚讲的,‘防微杜渐’在这个语境下的具体含义。”
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站起身,流畅而准确地给出了解释。她能感觉到肖伟审视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才示意她坐下。
“很好。”肖伟淡淡地说,听不出情绪,“看来最近的‘风波’,并没有影响到某些同学的学习状态。希望你们能把这份专注,用在真正该用的地方。”
又是一次内涵。予沉默地坐下,感到一阵疲惫。这种精神上的猫鼠游戏,消耗着她大量的心力。
午休时,她在水房遇到了 丁。丁看着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予下意识护着的口袋位置。予立刻警惕地侧了侧身,避开了丁的视线。丁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低下头,接完水便匆匆离开了。
看着丁落寞的背影,予心里一阵刺痛。她们之间,终究是隔了太多东西,包括这个不能言说的秘密。
真正的机会出现在下午的自习课。肖伟坐在讲台后批改作业,教室里一片寂静。杰 大概是实在无聊,又或者是想试探予的底线,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她,压低声音,带着讨好的语气:
“予姐,别总板着脸嘛。其实那些传言……”
就在他话音刚起的瞬间,予感到口袋里的录音笔似乎轻微地震动了一下——那是她设定的,极其轻微的录音提示!她心中大惊,是杰的声音触发了它?还是她不小心碰到了?
她来不及细想,肖伟的声音已经冷冷地响起:
“杰,自习课保持安静。还有,不要打扰其他同学学习。”
杰吓得一缩脖子,立刻噤声。
予的心脏狂跳不止,几乎要冲破胸腔。她不确定刚才那一下是否真的开始录音了,更不确定肖伟有没有察觉到什么。她僵直地坐着,一动不敢动,直到下课铃声如同救赎般响起。
她第一个冲出教室,几乎是跑着来到了旧图书馆的据点。她的手颤抖着,从口袋里拿出录音笔。借着窗外昏暗的光线,她看到屏幕上一个小小的红色指示灯,正在微弱地、持续地亮着。
它真的在录音!而且录了将近半个小时!
从杰试图跟她搭话,到肖伟出言警告,再到后面漫长的自习课寂静……所有声音都被记录了下来!
予连忙按照 智 之前教她的方法,停止了录音,并将设备小心地藏回原处。她靠在冰冷的书架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完全浸湿。
这次意外的成功,并没有带来多少喜悦,反而让她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这件事的风险。一个小小的失误,一次意外的触碰,都可能将他们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晚上,她将录音笔悄悄放回了b-17书架的凹槽里。第二天,智 取走了它,在确保安全的环境下,用何一同提供的、没有网络连接的旧电脑和耳机,听取了录音内容。
大部分是教室里的杂音和漫长的寂静。但中间那一段,清晰地记录了杰那令人厌烦的搭讪,以及肖伟那句冰冷的警告。肖伟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不容置疑的威严,虽然算不上实质性的体罚证据,却也将他那种掌控一切的姿态暴露无遗。
“这是一个开始。”智 对 予 和 章 说,他的表情严肃,“我们录到了他的声音,他的语气。这还不够,但它在证明,这件事是可行的。”
予点了点头,脸上没有笑容。只有亲身经历过那种在刀尖上行走的感觉,才能真正明白这“开始”背后所承载的重量。
无声的负荷依旧压在她的心上,但这一次,负荷之中,掺杂了一丝微弱的、名为“可能性”的微光。他们迈出了真正收集证据的第一步,尽管这一步,走得如此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