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台冰冷的、沉甸甸的录音笔,像一块灼热的炭,藏在 智 书包最隐蔽的夹层里。它代表着希望,也代表着巨大的风险。每一次靠近教师办公室,每一次肖伟在班上训话,智都能感觉到它的存在,提醒着他肩上的重量。
机会比预想中来得更快。
周三下午,物理小测验的成绩发下来。杰 再次毫无悬念地垫底,卷面上鲜红的分数刺眼。肖伟 虽然没有直接体罚,但将他叫到讲台前,开始了长达十分钟的、极具侮辱性的“精神鞭挞”。
“杰,你是不是觉得坐在这个教室里,就是来混日子的?”
“看看你这分数,对得起你父母的辛苦吗?对得起班级的平均分吗?”
“脑袋里整天装的都是些什么?浆糊吗?”
一句句冰冷而刻薄的话语,像钉子一样砸在杰的身上,也敲在台下每一个人的心上。杰低着头,肩膀缩着,脸涨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智 坐在第一排,能清晰地看到肖伟脸上那种混合着厌恶与掌控欲的表情,能看到杰因为屈辱而微微颤抖的手指。他的右手,下意识地伸进书包,触碰到了那个硬质的方块。
录音!现在就是机会!
这个念头如同电流般窜过他的大脑。他心脏狂跳,手心瞬间沁出冷汗。只要按下那个小小的按钮,肖伟这番足以构成精神虐待的言论就会被记录下来。这是证据!
他的手指摸索着,找到了开关的位置。只要轻轻一推……
然而,一股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肖伟就站在讲台上,离他不过三米远!那副铁框眼镜后的目光如同探照灯,随时可能扫视到他任何不自然的小动作。如果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不仅他自己会遭到毁灭性打击,更会连累章和予,甚至可能暴露何以及他们刚刚建立的联络点。
他的手指僵住了,在开关上徘徊,却无法按下去。理智与冲动在脑中激烈交战。他感到呼吸困难,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讲台上,肖伟的训斥还在继续,声音冰冷而平稳,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智 的眼角余光瞥见坐在后排角落的 章,章正紧紧盯着他,眼神里充满了焦急和催促,拳头在桌下攥得发白。他也看到了斜后方 予 投来的目光,那目光里有关切,有理解,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摇头——她在示意他冷静。
就在这时,倪 的身影出现在教室后门。他似乎是例行巡视,沉默地站在那里,目光平静地扫过全班。当他的视线与 智 对上时,有那么极其短暂的一瞬,智仿佛看到他的眼神在肖伟的背影和自己之间,极快地移动了一下。
那是什么意思?是警告?还是……别的?
就是这零点几秒的犹豫和倪的出现,让 智 沸腾的血液稍稍冷却。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手指从录音笔上移开,重新握成了拳头,放在膝盖上。他选择了放弃。时机不对,风险太大。
肖伟对杰的“教育”终于结束,杰像得到特赦一样,几乎是踉跄着回到座位,将头深深埋了下去。
下课铃响起,肖伟拿着教案离开。教室里压抑的气氛却并未随之散去。
智 感到一阵虚脱,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体会到,收集证据这件事,远非想象中那么简单。它需要的不只是勇气,更是极致的冷静、耐心和对时机的精准把握。
午休时,在旧图书馆的据点,章 忍不住抱怨:“智,刚才多好的机会!你怎么……”
“太危险了。”智 打断他,声音还有些沙哑,“肖伟离我太近,倪又刚好出现。万一被发现,我们全完了。”
予 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智做得对。我们不能指望一次就成功。这就像……就像在悬崖边上走路,一步都不能错。”她看着智,“你感觉到了吗?肖伟今天的话,虽然难听,但严格来说,很难作为决定性的证据。我们需要更……实质性的东西。”
“实质性的?难道非要等他动手打人吗?”章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三人陷入了沉默。他们都明白予的意思,但又都不愿看到那一幕真的发生。
“也许……我们该调整一下目标。”智 缓缓开口,“不一定非要录到体罚。肖伟那些‘内涵’的话,那些超出教师权限的精神压迫,如果形成连续的、清晰的记录,或许也能说明问题。而且,这相对容易操作一些。”
他将手伸进书包,再次拿出那台录音笔,郑重地交给 予。“下次,你来试试。你坐在中间排,位置相对安全。而且……”他顿了顿,“肖伟现在主要针对你,你说不定更容易找到机会。”
予看着递到面前的录音笔,没有立刻去接。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不仅仅是传递一个工具,更是传递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和风险。
她深吸一口气,伸出手,稳稳地接过了录音笔。她的手指纤细,却握得很紧。
“好。”她只说了这一个字,眼神坚定。
第一次尝试触碰证据的边界,他们退缩了。但这次退缩并非失败,而是一次必要的校准。他们更加清楚了前方的险阻,也重新调整了策略和分工。反抗的道路上,不仅需要热血,更需要如同精密仪器般的谨慎与耐心。
那台录音笔,从一个可能引爆的炸弹,变成了需要小心隐藏、等待时机的种子。而播种和培育它的责任,如今传递到了予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