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幕布之外,是喧嚣鼎沸的人声与暖场音乐的余波。幕布之内,“间奏”乐队的隔间里,时间仿佛被冻结,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声与心跳的轰鸣。
任 站在麦克风前,感觉四肢冰冷僵硬。那厚重的帘幕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外面是望不到尽头的、审视的目光汇成的海洋,里面是她几乎要承载不住的、名为恐惧的真空。
她紧紧攥着麦克风支架,金属的冰凉刺痛着她的掌心。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肖伟冰冷的目光,闪过那些窃窃私语和恶意扭曲的流言,闪过无数次在众人面前失语、退缩的场景。胃里一阵翻搅。
耀 调试效果器的手指停了下来,他看向任苍白如纸的侧脸,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他自己的心脏也正以一种近乎疼痛的频率撞击着胸腔。
逸 不再盯着天花板,他的目光落在任微微颤抖的背影上,那惯常的、无所畏惧的姿态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焦灼。他手中的鼓棒被握得死紧。
予 站在电钢琴旁,将所有人的状态尽收眼底。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她能感觉到那层覆盖在任身上的的脆弱外壳正在寸寸龟裂,而任正在痛苦地挣扎,试图破壳而出。
就在这时,隔间的门帘被轻轻掀开一条缝隙。不是工作人员,是 何。他依旧没什么表情,目光快速扫过任面前的麦克风,然后极轻微地对着挂在耳后的微型通讯器说了句什么。几乎同时,任面前监听音箱里那令人心慌意乱的混响和回声被悄然过滤,只剩下她声音干涩的、未经修饰的本体,清晰地反馈回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任猛地一颤。
紧接着,一张折叠的纸条被塞进了 予 的手中。予展开,上面是 姚 工整的字迹:“观众席声压级约85分贝,建议舞台返送增益微调+2。” 而在纸条角落,还有一行略显潦草、属于 石 的笔迹,用英文写着:“breathe. the first note is always the hardest.” (呼吸。第一个音符总是最难的。)
予将纸条收起,没有传达。有些声音,需要当事人自己听见。
外面的主持人报幕声透过幕布传来,清晰地念出了“间奏”二字。
时间到了。
耀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把自己撑起来。
逸将鼓棒交叉在胸前,闭上了眼睛。
予的手指悬在了琴键之上。
任感觉那冰冷的恐惧达到了顶点,几乎要将她吞噬、碾碎。那个总是躲在角落、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影子。她不要!她不要再回到那个壳里!
就在幕布缓缓向两侧滑开的瞬间,就在刺目的舞台灯光如同实质般倾泻而下,将她完全暴露在无数目光之下的那一刻——
一种近乎绝望的勇气,混合着长久以来积压的委屈、愤怒、不甘,以及身后同伴沉默的支撑,还有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关于“呼吸”的提醒,在她胸腔里轰然炸开!
她猛地抬起头,迎向那一片令人眩晕的光海。不再是躲闪,不再是瑟缩。
她张开了嘴。
没有完美的起音,没有精巧的技巧。甚至因为过于用力,第一个音节带着一丝破音的嘶哑,像一只挣脱茧房时撕扯出的、并不优美的蝶。
但那声音,穿透了监听音箱里干净的本体,穿透了耀随之响起的、沉重而滞涩的贝斯低吼,穿透了逸如同心脏复苏般骤然擂响的鼓点,穿透了予那清冷如月、却稳稳托住一切的钢琴声——
笔直地、毫无保留地,刺入了那片喧嚣的寂静。
任,破茧而出。
“间奏”,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