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名信事件的失败,像一层厚厚的阴霾,笼罩在初三(一)班上空,持续了整整一周。肖伟虽然没有点名,但他那无处不在的“内涵”和更加警惕的目光,让参与其中的 智、章、予 感到如芒在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被监视的窒息感。
杰 彻底成了惊弓之鸟,不仅远离了智和章,甚至开始有意无意地在肖伟面前晃悠,说些表忠心的话,试图洗脱自己的嫌疑。他的墙头草行为,让 章 几次忍不住想动手,都被 智 用眼神制止了。
“我们现在不能内讧。”智低声对章说,声音里带着一种疲惫的冷静。
“那怎么办?就这么忍着?”章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你看他那副样子!”他意指肖伟,后者正站在讲台上,用他那平稳却压迫的语调讲解着《曹刿论战》,“‘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某些同学,要懂得审时度势,不要做无谓的挣扎。”
又是一次精准的“内涵”。
予 坐在前排,背脊挺得笔直,但紧握的笔尖暴露了她内心的波澜。作为团支书,她被肖伟以“工作需要更加投入”为由,安排了更多琐碎的事务,几乎占用了她所有的课余时间。这是一种变相的惩罚和消耗。
午休时,智 看到 予 独自一人趴在走廊尽头的窗台上,齐肩的短发垂落,肩膀微微耸动。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没事吧?”
予猛地抬起头,迅速用手背擦了下眼角,恢复了一贯的倔强:“能有什么事?大不了这个团支书我不干了!”
“不干正合他意,”智靠在窗边,看着楼下空荡荡的操场,“他就能名正言顺地安插更听话的人。”
予沉默了,她知道智说得对。
“那我们怎么办?联名信不行,硬碰硬更是找死。”予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
智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越过操场,落在了图书馆的方向。他记得,石 经常在午休时去那里看原版英文小说。一个模糊的想法在他脑中形成。
“也许……我们找错了方向。”智轻声说。
“什么意思?”
“我们一直在对抗肖伟制定的‘规则’,无论是捆绑制度,还是他的权威。”智推了推眼镜,“但也许,我们可以利用规则,或者,找到能打破他规则的人。”
予疑惑地看着他。
“肖伟最在意什么?”智自问自答,“是成绩,是班级的稳定,是他在领导和家长面前的形象。李遥和钟铃老师,虽然教学方式有问题,但她们和肖伟并非铁板一块。”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传来一个平静无波的声音。
“分析得不错。”
两人吓了一跳,猛地回头,看到 姚 不知何时站在他们身后,他那副细窄的铁框眼镜在走廊的光线下泛着冷光。他手里拿着几本刚从图书馆借来的数学竞赛书。
姚 的表情依旧严肃,他看着智,语气平淡:“反抗需要筹码,而不是蛮力。肖老师……他很擅长对付蛮力。”
智和予都愣住了,没想到这个一向置身事外的“三角”成员会主动和他们说话。
“筹码?”智下意识地重复。
“比如,无可替代的价值。”姚 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手中的书,又看了看智和予,“或者,让他在意的东西出现‘意外’。”他没有再多说,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从他们身边走过,走向教室。
智和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愕和一丝希望。姚 的话虽然简短,却像一道微光,刺破了连日来的阴霾。他似乎在暗示什么。
下午的英语课,李遥 照例进行着枯燥的语法讲解。当讲到“虚拟语气”时,她习惯性地用了一套复杂且容易混淆的中文解释。
石(英语年级第一)突然举起了手。
李遥皱了皱眉:“石,有什么问题?”
石站起身,没用中文,而是用一口流利至极、发音地道的英语,清晰而简洁地解释了虚拟语气的几种核心用法和区别,并列举了几个生动的例句。他的语速不快,确保每个人都能听懂,那纯正的腔调甚至让李遥都愣了一下。
全班寂静。在李遥刻板教学的映衬下,石 的展示如同一股清流,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连平时最讨厌英语的 章 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李遥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和恼怒,但她无法反驳石的正确性,只能生硬地说:“嗯,石同学补充得很好,但考试还是要以教材和我的讲解为准。”
然而,种子已经播下。学生们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权威并非不可挑战,知识本身拥有超越教师个人魅力的力量。
下课后,昊 罕见地主动凑到 石 的身边,用英文和他交谈起来。石虽然反应平淡,但也简单回应了几句。臻 也想凑过去发表高论,却被 石 一句“I need to go.”轻松挡开。
智 看着这一幕,心中 姚 的话再次回响——“无可替代的价值”。石 的英语能力,就是一种肖伟和李遥都无法忽视的价值。那么,他自己,以及他们这个松散的反抗联盟,又能找到什么样的“筹码”呢?
放学时,智 故意磨蹭到最后。他看到 倪 正在帮肖伟把一摞作业本搬到办公室。在走廊转角,作业本不小心散落了一地。倪沉默地蹲下去捡。
智 犹豫了一下,走上前,帮着他一起捡。
倪抬起头,看了智一眼,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但似乎少了几分平时的敌意。
“谢谢。”倪的声音低沉。
“不客气。”智轻声回应。
在捡起最后一本作业本时,智 无意中看到,倪挽起的袖子下,小臂上有一道不太明显的旧伤疤,不像是运动损伤。
倪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迅速拉下了袖子,抱起作业本,快步离开了。
智 站在原地,心中疑窦丛生。倪,这个肖伟最直接的武力工具,他的身上,似乎也藏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裂痕,或许不止存在于肖伟构筑的铁壁之外,也可能,就在这铁壁的内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