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涯右手按在刀柄上,身体紧绷。浓雾中那道脚印停在十丈外,不再前进。他盯着地面,呼吸压得极低。沈玉璃抬手示意他别动,自己侧耳倾听。林子里没有风声,也没有兽息,只有腐叶被踩裂的轻微响动从远处传来一次,便再无声迹。
两人静立片刻,危机似乎退去。叶无涯体力早已透支,膝盖一软,靠着残碑缓缓滑坐下去。他右臂裂纹又开始渗血,皮肤下的玉质光泽变得暗淡。他闭眼调息,神魂深处仍有震荡余波,像针扎在脑中。
沈玉璃立刻蹲下,取出最后一包疗伤药。她撕开外皮,药粉泛着微青光。就在她伸手触碰叶无涯伤口时,指尖忽然一热。药囊深处那块玉碎片竟自行升温,与她掌心贴合处发烫。几乎同时,叶无涯腰间玉佩也轻轻震动,表面浮起一层极淡的青芒。
她动作一顿,目光落在玉佩边缘。那里有一圈刻痕,细密如藤蔓缠绕。她悄悄从药囊里取出那块碎片,翻转过来。背面纹路清晰显现——与玉佩上的刻痕完全吻合。她心跳加快,却没有说话,只是将碎片迅速藏回内袋。
“别分心。”叶无涯睁开眼,声音沙哑。他察觉到玉佩异动,也感觉到沈玉璃的动作停滞了一瞬。“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药。”她低头敷药,手指稳定,“固灵散加止血粉,能帮你稳住经脉。”
药粉落在伤口上,刺痛让叶无涯肌肉抽搐。但他没躲。他知道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沈玉璃的手很稳,动作熟练,一边用药一边观察他脸色变化。她的发丝垂落,遮住半边脸颊,可就在她俯身靠近时,颈后衣领下滑,一道暗金色纹路悄然浮现,在昏光下微微发亮。
叶无涯瞳孔一缩。他见过这个纹路。不是在现实,而是在藏书阁那本残册引发的幻象里——天地崩塌之际,一名披甲身影立于苍穹之上,背后浮现出同样的金纹,如同烙印般贯穿脊骨。
“你脖子后面……”他突然开口,“什么时候有的这道痕迹?”
沈玉璃手一抖,药粉洒出少许。她迅速拉高衣领,遮住颈后。“旧伤。”她说得很快,“三年前边城那一夜留下的。”
“不对。”叶无涯盯着她,“我在藏书阁看到的画面里,有人身上也有这个纹路。那个人……和补天有关。”
沈玉璃抬头看他,眼神有一瞬的动摇。她想否认,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不能说。说了只会让他陷入更深的危险。她只轻轻摇头:“你现在伤得很重,神魂受创容易产生错觉。先让我把药上完。”
叶无涯没再追问,但也没移开视线。他记得那个画面太深。天地碎裂,星辰坠落,而那道金纹是唯一完整的印记。如今它出现在沈玉璃身上,绝非巧合。他右手缓缓抬起,不是去碰伤口,而是抓住了她的手腕。
沈玉璃愣住。他的手掌滚烫,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试图抽手,却被牢牢扣住。
“你到底隐瞒了什么?”他声音低沉,“从银簪断裂那天起,你就一直在回避。药囊里的碎片,你早就知道它和我的玉佩有关。你接近我,是不是另有目的?”
沈玉璃沉默。她没有挣扎,也没有回答。风吹过林梢,带起几片枯叶。远处雾气依旧厚重,无人知晓是否还有敌人潜伏。可此刻,两人之间的空气比任何时候都沉重。
她终于开口:“如果我说,有些事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你会相信我吗?”
叶无涯盯着她的眼睛。那里有慌乱,有挣扎,但没有欺骗。他慢慢松开手,喉咙滚动了一下。“我相信你能救我。但从今天起,我不再接受模糊的答案。”
沈玉璃收回手,低头整理药囊。她指尖拂过断裂的银簪,轻轻摩挲。那块玉碎片还在掌心发热,像是在回应什么。她没再看叶无涯,只是将药具一一收好,动作缓慢。
叶无涯靠回残碑,闭上眼。他太累了。刚才那一战耗尽了所有力气,玉简虽不断转化逆炁修复伤势,但神魂震荡仍未平息。他感到识海深处有低语掠过,断断续续,听不真切。像是有人在呼唤,又像是记忆碎片在重组。
沈玉璃坐在三尺之外,手中握着那块温热的玉碎片。夕阳彻底沉入雾海,四周归于昏暗。残碑投下长长的影子,将两人隔开一段距离。药香与血腥味交织弥漫,空气中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她抬头看向叶无涯。他眉头微皱,似在梦中仍承受痛苦。她忽然想起三年前边城血夜,火光冲天,父母推她入地窖的那一幕。耳边回响的不只是惨叫,还有一句模糊的低语:“护住他,他是唯一的变数。”
那时她不懂。现在她懂了。可正因为懂了,才更不敢说出口。
夜色降临一刻,他们腰间的玉佩与簪中碎片,同步泛起极淡的青芒。光芒微弱,转瞬即逝,仿佛只是错觉。但两人都感到了那一瞬间的共鸣,像是某种沉睡已久的契约,第一次被唤醒。
沈玉璃低头看着手中的碎片,指尖微微发颤。她刚要开口,叶无涯忽然睁眼。
“你还记得藏书阁那天晚上吗?”他问,“你说你来找我是为了送药,但你真正想查的,是不是那本残册?”
沈玉璃呼吸一滞。她没料到他会在这个时候提起。她张了张嘴,还未出声,叶无涯已抬起左手,指向她发间。
“你的簪子断了。”他说,“但它里面藏着的东西,比我想象的重要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