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涯把瓷瓶塞回袖中,指节上的药膏已经干了,留下一层薄薄的灰白色膜。他低头看了眼擂台地面,裂缝里的黑气被净秽粉压住,只在石缝间透出几缕暗烟。太阳快落山了,影子拉得越来越长,他转身朝药园方向走。脚踩在碎石上发出细响,每一步都像踩在绷紧的弦上。
沈玉璃从药园小径走来时,天边只剩一线残光。她手里提着一个青布缝的药囊,针脚细密,边缘还打了双层结。她走到叶无涯面前停下,没有说话,先把药囊递了过来。叶无涯伸手接过,布料很新,带着一股淡淡的苦味。
“毒瘴林里的雾能伤神魂。”沈玉璃声音低,像是怕被人听见,“我配了几味固灵散,你进秘境后每天都要闻一次,不能断。”
叶无涯点头,把药囊翻了个面看。正面用墨线绣了个小符纹,是安神类的通用标记。他刚想开口道谢,就听见“啪”的一声轻响。沈玉璃发间的银簪突然从中断裂,半截坠入旁边的草丛,另一截还卡在发髻里晃了两下才掉下来。
叶无涯蹲下身,在草根间摸到了那半截断簪。金属冷而光滑,触手冰凉。他抬眼看沈玉璃,她站在原地没动,脸色比刚才白了些,手指微微蜷着贴在腿侧。他没问,只是低头仔细看手中的断簪。
簪头刻着一个“沈”字,凹槽深处嵌着一点极小的玉质碎片,颜色泛青,几乎和簪体融为一体。他用指甲轻轻刮了一下,那碎片纹丝不动,但就在他凝神注视的瞬间,腰间的玉佩忽然发烫。不是之前战斗时那种剧烈灼热,而是一阵持续的温热,像有东西在神魂深处轻轻震动。
他猛地抬头。沈玉璃正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她的呼吸比平时慢,胸口起伏很小,像是在压抑什么。叶无涯把手攥紧,断簪的棱角硌进掌心,那点玉碎片和玉佩之间的共鸣还在持续,微弱但清晰。
“这簪子……坏了多久?”他问。
沈玉璃摇头。“刚才还好好的。”她说,“可能是旧了。”
叶无涯没再追问。他知道这不是实话。那玉碎片的位置太深,绝不是临时嵌进去的。而且它和自己神魂里的玉简有种说不清的联系,就像两块本该拼合的残片,在靠近时自然产生感应。
他把断簪收进怀里,药囊也一并塞进内袋。动作之间,玉佩的热度慢慢退去,只剩下一丝余温贴着皮肤。他盯着沈玉璃的眼睛:“你还藏着别的事?”
沈玉璃避开他的视线,抬手把剩下的半截簪子拔了下来。乌黑的头发散开一缕,垂在肩前。她没整理,只是低声说:“三日后启程,别在宗门里惹事。有些人不会等你进秘境再动手。”
说完她转身走了。脚步不快,也没回头。叶无涯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药园拐角。夜风穿过石径两侧的药草,带起一阵沙沙声。他抬起手,指尖还能感觉到断簪的凉意。
他记得她以前从不用这个簪子。边城那一夜,她头上戴的是母亲留下的银花扣。后来进了玄霄阁,换成了普通的木簪。这支刻字银簪是最近才出现的,他第一次见是在半个月前的深夜,她独自去了藏书阁西侧,回来时发间就多了这东西。
他摸了摸怀里的药囊。布料厚实,缝线紧密,不像临时赶制。她准备这个,不止一天两天。可为什么偏偏现在送来?为什么银簪会在这个时候断?
他闭上眼,神魂深处那丝共鸣仍未完全消失。玉佩安静下来,但刚才的反应不是错觉。那玉碎片和他体内的金手指有关,甚至可能比他更早存在。否则不会引发如此直接的呼应。
他想起赌斗结束后那个苍老的声音。那句话不是幻觉,也不是心魔。它出现得太清晰,时机也太准。而现在,沈玉璃身上又出现了与玉简相关的痕迹。两者之间有没有联系?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些什么?
他睁开眼,望向药园深处。远处守夜弟子开始点灯,火光一盏接一盏亮起。他站在原地没动,右手缓缓按在腰间玉佩上。那里已经不再发烫,但他知道,有些事正在发生。不是结束,而是刚刚开始。
沈玉璃走出药园后没回居所,而是拐进了西侧偏廊。她靠在墙边站了一会儿,右手伸进袖口,指尖渗出血痕。她咬着唇,没发出一点声音。片刻后,她抬起左手,轻轻抚过断裂的发髻。
“快了……你要撑住。”她低声说。
她的声音很轻,像风吹过枯叶。说完这句话,她继续往前走,身影很快融进夜色里。
叶无涯仍站在石径上。药囊贴着胸口,断簪藏在掌心。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节上的裂口已经开始结痂。远处传来巡夜弟子的脚步声,规律而平稳。他没有离开,也没有再动。
就在他准备转身回房时,怀中的药囊突然轻轻震了一下。不是错觉,而是实实在在的颤动,像是里面的东西被触发了某种机制。他立刻停下动作,把药囊拿出来打开封口。
里面的药包整整齐齐,没有任何异常。他一个个捏过去,直到碰到最底层那个小布包。它比其他的硬,像是裹了什么东西。他拆开一看,里面没有药粉,只有一粒黑色的小珠子,表面刻着半个符纹。
他认得这个符纹。和他在废弃丹房灶壁上发现的符纸残纹,完全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