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涯踏上飞舟阶梯的最后一级时，靴底碾碎的那块裂石还在风中扬着灰。他没有回头，身后测灵台的残柱早已被执事命人清走，只留下焦黑地面几道深痕。药园方向传来草木被风吹动的沙沙声，他右手指节轻叩腰间，神魂深处玉简微震，像是回应某种隐秘召唤。
碎石小径蜿蜒通向一片低洼药田，四周丹房稀疏，多是破败模样。一名外门执事站在田头，见他走近，冷声道：“编号九七三，叶无涯，从今日起归药园管辖。你灵根未明，不得入正式药区，只能看守废弃丹房。”说着指向东南角一座塌了半边屋顶的小屋，“那边归你管，每日清扫药渣、添火温炉，若有丹成，记功一次。”
叶无涯点头，脚步未停。沿途几名外门弟子蹲在田埂上分拣药材，抬头瞥他一眼又低头不语。他走过时听见一句低语：“就是那个炸了测灵柱的疯子？”另一人冷笑：“听说靠女人举荐进来的，能有什么真本事？”
他不理会，径直走向那间废弃丹房。门板歪斜，锁扣锈死，一脚踹开便见满地狼藉。炉灶倾倒，墙皮剥落，角落堆着发霉的药渣袋。他蹲下身，指尖拂过地面，触到一层黏腻灰烬，鼻尖掠过一丝极淡的硫火味——这是丹爆残留的气息。神魂中玉简微微发烫，似有感应。
他绕至炉后，发现灶壁裂缝里嵌着半块符纸，边缘焦卷，纹路扭曲却透出一股阴沉之力。他小心抠出，借窗外光亮细看，心头一凛：那符纹走势竟与焚天殿印记暗合。还未收起，远处传来脚步声，他立即将符纸藏入袖中，转身迎向门口。
“哟，新来的废物住这儿？”韩立山带着两名弟子立在门外，一身外门执事服饰笔挺，眼神倨傲。他抬脚踹翻门口一只空药罐，碎片四溅，“听说你还想用聚气丹？废灵根吞了也是浪费资源。”
叶无涯站定，目光平视：“我已录入名册，领丹合规。”
“规？”韩立山嗤笑，“我说不行就不行。”他挥手，身后弟子上前强行搜身，在床铺下翻出三枚青色小瓶，正是今晨发放的聚气丹。韩立山一把夺过，掂了两下，冷笑：“这种好东西，给你糟蹋了。”说完抬脚猛踢丹炉，炉身轰然倾倒，余火熄灭，药气瞬间散尽。
两人扬长而去，笑声回荡在夜风里。
屋内重归寂静。叶无涯站在原地，掌心缓缓收紧，胸前玉佩开始发烫，神魂震荡如潮水拍岸。他闭眼，呼吸放缓，任那股怒意在体内冲撞却不外泄。片刻后，他蹲下身，伸手探入炉底灰烬，指尖触到一块尚带余温的焦炭。
就在接触刹那，玉佩猛然一震。
一股无形吸力自神魂深处爆发，灰烬中残存的失败丹力、药毒怨念尽数被抽离，顺着指尖涌入经脉。逆炁奔腾而上，如江河倒灌，冲刷识海。他浑身一颤，瞳孔泛起一抹青芒，随即隐没。
灰烬无风自动，缓缓凝聚成团，渐渐凝实为一枚丹丸。色泽黯淡，表面布满细纹，却完整无缺。它轻轻浮起，飘至叶无涯掌心，温润如初生之露。
他凝视这枚由残渣重凝的丹药，指腹摩挲其表。这不是寻常聚气丹，而是劫难反哺之物，蕴含一丝精纯逆炁。他将丹贴于眉心，感受其中流转的药力，确认无毒后收回掌中。
正欲盘坐调息，眼角忽觉窗纸微动。月光映照之下，一道人影贴墙而立，衣角掀动，带起一缕药草清香。那人似乎察觉被觉，迅速退后一步，欲转身离去。
叶无涯起身，走到窗前，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出：“既然来了，何必躲。”
窗外静了一瞬，脚步声远去。
他未追，吹灭油灯，盘坐于地。掌心托着那枚残丹，体内经脉仍有胀痛，似有异种药力冲突。他闭目引导逆炁梳理周身，逐步化解不适。每一次呼吸都沉稳有力，神魂中玉简静静流转，仿佛在等待下一场劫难降临。
远处巡逻弟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渐渐消失。药田雾气渐浓，缠绕在丹房屋檐下。他忽然睁眼，眸底青芒一闪，右手缓缓抬起，掌心丹药微微发烫。
就在此时，屋顶瓦片轻响，一片枯叶随风落入院中，打着旋儿停在门槛前。叶无涯盯着那片叶子，指尖轻弹，一道劲风拂过，叶面翻转，露出背面一道极细的刻痕——是个“山”字，刀锋凌厉，深入叶脉。
他嘴角微动，低声：“韩立山，你派人来过几次了？”
话音未落，院外草丛窸窣作响，一根断枝被踩折，发出清脆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