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纯粹逻辑构筑的平台没有温度,只有无情的规则在无声流淌。萧燕然的目光穿透层层光幕,死死锁住那悬浮在光茧中、生命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的身影——季尘。
放弃?这个词从未在她脑中真正成形。但代价……她清楚第七言律所的“代价”意味着什么。那是灵魂的抵押,是未来无尽岁月的沉重枷锁。可另一边,是他正在消逝的生命之光。
时间仿佛凝固,平台里只有她压抑到极致的呼吸声,以及光茧中修复符文微弱运作的嗡鸣。她感受着那份通过初步链接传来的、微弱却顽强的心跳,像一记记重锤敲打在心上。退路?早已在踏入这座律所时断绝。
“我确定。”
声音不大,却像投入静寂深渊的巨石,在这由纯粹逻辑构成的平台里,掀起了无声的惊涛骇浪。每一个字节都带着斩断退路的决绝。
文书官“文-九”那由无数法律条文卷曲构成的“脸”上,金边文字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闪烁、重组,最终定格为一行灼目的宣言: 《特别法案·代偿协议》激活权限,已授予‘萧燕然’。
“请稍候。” 合成的声音毫无波澜,却带着执行指令的绝对精确。
文-九的整个身躯瞬间解构!不再是相对固定的卷轴形态,而是化作一道高速旋转、吞噬虚空的卷轴风暴!无数古老、晦涩、被遗忘的法则条文被它以蛮横之力从世界本源的缝隙中强行抽出,带着亘古的苍凉气息,在风暴边缘撕扯出细微的空间裂痕。
片刻后,风暴骤停。一卷截然不同的契约,在萧燕然而前缓缓展开。
它非纸非光,而是一种近乎凝固的“因果”。漆黑如最深沉的虚空,其中无数星辰明灭生灭,每一粒微光都牵动着一段生命的过去与未来。仅仅是凝视它,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感便如山岳般压下,仿佛要将整个第七言律所的空间都压垮。
“将一滴您的‘本源之血’,滴在契约的封口处。” 文-九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源自法则本身的肃穆,“这并非签名,而是以您的全部存在——过去、现在、未来——为这份协议进行的‘法则抵押’。”
萧燕然没有丝毫犹豫。她抬起手指,指甲在虎口上轻轻一划。一滴暗金色的血液渗出。这滴血里,没有了滔天恨意,没有了刻骨爱恋,没有了过往一切情绪的结晶,只剩下最纯粹、最本源、属于“萧燕然”这个存在本身的概念。
血液滴落。
在接触到那漆黑星云的一瞬间——
轰隆!
整个第七言律所剧烈震颤!并非物理的摇晃,而是空间法则本身的剧烈波动!平台边缘的光影扭曲变形,能量乱流如涟漪般扩散!
契约上的星辰疯狂旋转、重组,最终化作一道刺目欲裂的金色流光,在半空中精准地一分为二!
其中一道金流,如撕裂天穹的闪电,精准无比地没入萧燕然的眉心!一声仿佛来自灵魂最深处的、古老而悠远的钟鸣在她意识海中轰然炸响!无数关于法则、因果、责任的玄奥信息强行灌入!
另一道金流,则如离弦之箭,穿透层层空间阻隔,精准地射入光茧之中,瞬间融入季尘的体内!
【《特别法案·代偿协议》已签订】 【因果枷锁……生成!】
一瞬间的恍惚,萧燕然感觉自己多出了一种全新的、无法言喻的感知。她闭上眼,就能“看”到季尘。不是通过眼睛,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灵魂层面的链接。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被包裹在冰凉的银色液体里,能感觉到那些修复符文缝合他灵魂伤口时,传来的细微却尖锐的刺痛,甚至能感觉到他心脏那微弱却极其顽强的跳动,如同黑暗中最后的火种。
与此同时,一根比蛛丝还要纤细亿万倍,却散发着不朽法则气息的金色链条,凭空出现!它的一端,无声无息地穿透了她的胸膛,牢牢锁在她的心口之上;另一端,则穿透了无尽的虚空,无视任何阻碍,死死地锁在了光茧中的季尘身上!
这就是因果枷锁。无形无质,却比任何实质的束缚都更沉重、更无法挣脱。一股冰冷的束缚感和与他生命相连的奇异感,瞬间攫住了她的全部心神。
“契约已成。”文-九的声音将她的神思拉回冰冷的现实,“从现在起,您与资产qZ-7摇曳的生命之光彻底合一。他的伤,即是您的损。他的命,即是您的责。任何一方遭受重创,另一方必将承受同等法则层面的反噬。”
文书官的卷轴手臂一挥,一个冰冷、充满压迫感的虚拟界面,强行烙印在了萧燕然的视野中,无法关闭,无法忽视:
【债权人:萧燕然】 【债务人:季尘】 【债务总额:1,150 道果】 【首期还款:10 道果】 【还款倒计时:29:59:58】
猩红的倒计时,如同死神的脉搏,已经开始无情跳动。
“如何赚取‘道果’?”萧燕然的声音带着契约签订后的疲惫,但眼神锐利如刀。这界面不是写给亡魂的墓志铭,而是一个必须被执行、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的清单。
“请跟我来。”文-九引导她离开压抑的资产托管中心,进入了一个更加广阔、也更加喧嚣的大厅。
这里没有悬浮的平台,只有一片坚硬如玛瑙的黑色地面,光可鉴人,映照着上方奔流不息的数据流。大厅的中央,是一座高达千丈的巨大水晶碑,通体晶莹,内部无数行金色的文字如瀑布般奔流不息,散发着或明或暗的光芒。
一个接一个形态迥异、气息强大的存在,在水晶碑前驻足,伸出手点击某行文字,随后便会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原地。整个过程高效、冰冷,充满了交易的气息。
“这里是‘万界悬赏壁’。”文-九解释道,“任何存在,都可以在这里发布悬赏,委托事项、报酬形式无限制。光芒越亮的悬赏,报酬越高,风险也越大。光芒黯淡的,则相对安全,报酬微薄。”
萧燕然抬起头,看向那奔流不息的信息瀑布。视野角落那不断跳动的倒计时像一根鞭子,抽打着她的神经。她需要速度!需要效率!
【S级悬赏:追捕‘湮灭之主’,报酬:一个‘神国’的优先继承权。】(光芒刺目,遥不可及) 【A级悬赏:采集‘遗忘之海’的潮汐之声,报酬:三万年‘修为’。】(光华流转,玄奥莫测) 【b级悬赏:调解‘巨龙’与‘泰坦’的千年战争,报酬:一柄‘破界神矛’。】(金光熠熠,杀气弥漫)
这些对她来说都太遥远了!她的目光急切地在那些光芒黯淡的角落里搜索着,如同在沙漠中寻找水源。
d级,c级……
很快,一行字猛地攫住了她的视线。它光芒微弱,几乎要被上方奔涌的洪流彻底淹没:
【d级悬赏:一个不该存在的笑声】 任务描述:在一处名为‘蓝星’的低魔位面,出现了一段不属于该世界因果的‘笑声’。此笑声正在引发微弱的情感链式反应,需找到源头并予以净化。 委托人:匿名。 报酬:10 道果。
不多不少,正好是她首期需要的数额!风险等级:极低。
“蓝星……”
这个名字,像一根无形的针,狠狠刺入萧燕然那颗因签订契约而变得沉重冰冷的心脏,泛起剧烈的、带着刺痛的涟漪。她感觉自己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一瞬间,一段模糊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闪现:没有仙神,没有鬼魅,只有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的喧嚣凡俗世界……那是很久以前,在那个名为“李渊”的身体里,季尘曾带她去过的地方。一个短暂的、作为“普通人”的梦。也是她后来逃亡的起点。
一个匿名的委托。 一个恰好发生在“她”去过的世界的异常。 一笔不多不少、正好能解决她燃眉之急的报酬。
这不可能是巧合!
这是一个陷阱。 一个为她量身定做的、温柔的、带着恶意的陷阱!
萧燕然的目光从“万界悬赏壁”上移开,死死地钉在了视野角落那个不断跳动的倒计时上。
【29:43:11】
时间在流逝,季尘的生命之光在缓慢消耗。她没有选择!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是精心布置的罗网!
“我接了。”她轻声说道,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带着一种走向刑场的决绝。
“指令确认。”文-九的卷轴手臂一挥,那段d级悬赏从水晶碑上飞出,化作一道微弱却清晰的光,没入了萧燕然的手腕,烙下一个复杂的、散发着微光的金色印记。 “传送通道已开启。悬赏壁A-13区。”
萧燕然转身,没有丝毫留恋,径直走向大厅边缘一个标着“A-13”的传送阵。阵法的光芒缓缓亮起,由内而外旋转,逐渐将她吞没。
在被光芒彻底包裹的前一刻,那诡谲的笑声,毫无征兆地再次在她耳边响起!它不再是单纯的听觉,而是化作一道无形的、带着刺骨寒意和恶意的精神冲击,狠狠撞向她的意识!
同时,一个冰冷、带着玩味、仿佛穿透了时空的声音,清晰地在她脑海中炸响:
“欢迎回来,我的‘一’。”
传送阵的光芒骤然剧烈闪烁、扭曲!仿佛受到某种力量的猛烈干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