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更深,虫鸣也变得稀疏。两人将散乱的残料归置整齐,原本杂乱的院坝显得清爽了许多。田尹目前吃住都在老屋唯一没拆的两间偏房里,这里以前是父母在时的厨房和杂物间,如今被他简单收拾出来,一间充当卧室,一间则是厨房兼客厅,条件颇为简陋。
沈冰卿看着这狭小却收拾得井井有条的空间,想到田尹这些日子就住在这里监工、生活,心中那份刚刚确立关系后的甜蜜,不禁混入了一丝心疼。
“收拾好了,我送你回去。”田尹洗了手,对沈冰卿说道。
“嗯。”沈冰卿点点头,却有些挪不动步子。明天就要离开,去往千里之外的帝都,心中满是不舍。她偷偷瞄了一眼田尹,灯光下他轮廓分明,刚刚那句“做我女朋友吧”还在耳边回响,让她心跳不已。她渴望能有一点……哪怕只有一点点,属于情侣之间的、更亲近的互动,可少女的矜持和这夜晚的静谧,又让她不敢贸然开口。
田尹察觉到她的踌躇和那欲言又止的神情,心中了然。他走到她面前,很自然地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柔声道:“走吧,再晚你爸妈该担心了。”
他的手温暖而有力,包裹住她微凉的指尖。这简单的一个牵手,并非热烈的拥抱或亲吻,却让沈冰卿瞬间安下心来,一股暖流从手心直抵心田,所有的不安和羞涩仿佛都被这温柔的触碰熨平了。她轻轻“嗯”了一声,任由他牵着手,走出了院坝。
田尹开车将她送到龙坪镇的家门口。小镇早已沉睡,她家超市也熄了灯,只有二楼窗户透出一点微弱的光,想必父母已经睡下。
两人站在车旁,影子在路灯下拉得很长。
“进去吧,外面凉。”田尹松开手,轻声说。
“你……回去开车小心点。”沈冰卿看着他,眼里是化不开的依恋。
“放心。”田尹笑了笑,“明天几点的车?我送你。”
“我买了下午的动车票……”
“退了吧。”田尹打断她,拿出手机操作了几下,“我帮你买了明天上午的机票,直飞帝都,一会儿把航班信息发你。坐飞机快些,也舒服点。”
沈冰卿一愣,连忙摆手:“啊?不用不用!飞机票太贵了!我坐动车就好,以前都是坐动车的,习惯了!”
田尹看着她急切又替自己心疼钱的样子,心里觉得可爱又温暖,他收起手机,用一种带着几分“霸道”又理所当然的语气说:“跟我还客气什么?我现在别的不多,就是钱多。听话,坐飞机。”
他那句“听话”带着不容置疑的宠溺,让沈冰卿脸颊一热,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心里却像是被蜜糖包裹,甜丝丝的。她低下头,小声道:“那……谢谢田哥。”
“快进去吧,明天早上我来接你。”
“好,那你路上小心。”沈冰卿一步三回头,最终还是推开家门,悄无声息地溜了进去。
田尹看着她房间的灯亮起,又在窗口对他挥了挥手,这才驾车离开。
第二天一早,田尹准时出现在沈冰卿家门口。程璐和已经能慢慢走动的沈忠都出来送行,对田尹帮忙买机票的事连连道谢,眼神里已然是看自家人的亲切和认可。
去往机场的路上,沈冰卿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熟悉风景,离愁别绪再次涌上心头。她悄悄伸出手,覆在了田尹放在档位上的手背上。
田尹反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两人十指相扣,虽然没有过多言语,但无声的温情却在车厢里静静流淌。
机场安检口,是分别的时刻。沈冰卿看着田尹,眼圈微微泛红,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后只化成一句:“我到了给你发信息……你,要好好的。”
“嗯,你也是,在学校照顾好自己。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田尹抬手,很自然地帮她理了理额前有些凌乱的刘海,动作轻柔。
沈冰卿感受着他指尖的温度,鼓起勇气,飞快地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如蜻蜓点水般亲了一下,然后转身拉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跑进了安检通道,耳根通红。
田尹摸着被她亲过的地方,看着那个青春靓丽、带着羞涩与勇敢的背影消失在通道尽头,嘴角漾开一抹温柔而笃定的笑意。
与沈冰卿确立了恋爱关系,田尹的内心确实被一种久违的、纯粹的喜悦所充盈。她那青春洋溢的笑脸、羞涩又勇敢的表白,以及离别时那个蜻蜓点水般的吻,都像一缕明媚的阳光,照进他曾经被阴谋、牢狱和孤独浸润过的心田,带来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暖意。
然而,他终究不是一个二十出头、会被激情完全冲昏头脑的毛头小子。四十多年的人生阅历,尤其是最近一年多在黑石堡经历的跌宕起伏,让他骨子里沉淀下一种近乎本能的理性。这份理性让他清醒地意识到,他们之间横亘着的,不仅仅是上千公里的地理距离,更有近二十年的岁月鸿沟,以及截然不同的人生阶段(她是在校大学生,而他已是“退休”状态)。
“顺其自然吧。” 这是他内心深处对此段感情最真实的态度。不刻意强求,不焦虑未来,享受当下这份彼此心意相通的美好,同时也尊重事物自身发展的规律。他不会像年轻小伙那样陷入狂热的思念,恨不得立刻追去帝都,也不会因为暂时的分离而患得患失。这份从容,既是年龄和阅历赋予的定力,也是对自身价值的绝对自信——他相信自己的魅力,足以跨越距离和时间的考验。
沈冰卿一走,田尹的生活重心便迅速且自然地调整回新房的建设上。其实工程早已全包给沈忠的施工队,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他根本无需插手具体事务。但心情愉悦之下,他偶尔也会兴起,露一手那惊世骇俗的厨艺,为工人们做上一顿丰盛的午餐,引得众人交口称赞,工地气氛其乐融融。若是不想动手,便由着沈忠安排,自己也乐得清闲。
期间,他的一项重要“工作”便是定期为沈忠进行康复治疗。运用金色元气和愈发纯熟的针灸技法,沈忠的恢复速度快得惊人,不仅行动愈发自如,连气色都比生病前好了不少。每次治疗,两人之间的交谈也愈发随意和深入,从房子修建的细节,到家长里短,甚至偶尔会不经意地提到远在帝都的沈冰卿。沈忠对这个“准女婿”是越看越满意,那声“田老弟”叫得是越来越真心实意。程璐看在眼里,态度也早已从最初的担忧转变为默许甚至支持,时常会让沈忠带些自家种的蔬菜或做的腌菜给田尹。
田尹很享受这种状态。感情上,有了明确且令人愉悦的寄托;生活上,亲手打造自己理想家园的过程充实而充满期待;人际上,与沈家乃至村里人的关系也在这朴实无华的交往中日益融洽。他仿佛真正找到了回归乡土、安顿身心的节奏,那份因拥有超凡力量而可能产生的疏离感,也在这种充满烟火气的人际互动中,被悄然中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