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穿过马路,风从背后吹过来,衣角拍在腿上。他没回头,但能感觉到那道目光一直跟着,直到红绿灯切换,人群隔开。
他走进小区楼道,脚步很轻。三楼拐角的感应灯坏了,他摸黑上了四楼。钥匙插进锁孔时顿了一下,听见屋里有水滴声,像是厨房水管没拧紧。这房子租了快半年,房东说下周来修,一直没来。
门开了,他把包放在玄关的矮柜上,牛仔外套挂到门后。鞋还没换完,就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晚上八点二十三分。微信弹出十几个未读消息,周强发了个表情包,林悦问交流会怎么样,赵宇转发了一条行业新闻。他都没点开。
他走到书桌前坐下,台灯一按就亮。桌面很干净,只有笔记本、两支笔和录音笔。他把今天的录音导入电脑,耳机戴上,开始回放。
“你们系统上线要多久?”
“三天。”
“培训呢?”
“一周。”
他一边听一边记,蓝笔写问题,红笔标重点。听到张总监最后那句“下次见面,可能就是对手了”,他手指停住,在本子上画了个圈。
刚准备关掉录音,眼前忽然闪了一下。
不是灯光,也不是屏幕反光。是系统界面自己跳了出来,像呼吸一样轻轻闪了三次,然后恢复正常。
陈砚舟看着突然弹出的界面,瞳孔微微一缩,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这系统什么时候有了这种功能?难道是最近频繁接触医院设备,让它完成了某种自我进化?
他盯着看。
任务栏下面多了一行小字:“系统模块优化完成,科技领域资源匹配精度+40%。”
他没动,也没说话,只是慢慢坐直了身体。
点开“人脉资源”栏目,以前空着的地方多了六条信息。每一条都带着名字、职务、履历摘要,还有推荐理由。
陈砚舟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掌心满是汗水。这六条信息就像六把钥匙,可能打开他目前面临的所有困境。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涌上心头,他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了命运的转折点上。
他一条条往下看,笔尖在纸上划动,画出一个简单的网络图。
有两个名字被他圈了出来。
王振国,五十二岁,原江川市卫健委信息中心工程师,主导过七家社区医院数字化改造项目,现在自己接私活做系统集成。最近三个月,他在三个区的基层医疗机构做过设备调试和流程优化。
李媛,四十一岁,省医疗器械行业协会技术委员,参与制定过本地医疗数据接口标准,经常被邀请去评审新系统兼容性。她上个月在一次闭门会上提到:“现在很多软件跑不通,不是技术不行,是根本不了解硬件怎么说话。”
陈砚舟盯着王振国和李媛的资料,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脑海里不断模拟着与他们见面的场景。和王振国见面,该从他主导过的社区医院数字化改造项目入手,聊聊其中遇到的难题和解决办法;和李媛交流,得先表明我们对医疗数据接口标准的理解,再提出合作意向。
他沉默了几分钟。
他打开浏览器,搜了王振国的名字,跳出来两条旧新闻,都是关于社区医院升级系统的报道。再搜李媛,有一篇行业论坛的发言稿,标题是《别让软件成为设备的负担》。
他合上电脑,拿起蓝笔,在本子上写下:
王——打通下沉渠道最后一环,能帮我们把部署速度再压两天。
李——提前搞定接口标准问题,避免后期被卡脖子。
他又翻到前面几页,看了看之前写的记录。从第一家医院试运行到现在,每次遇到技术对接难题,最后都是靠人一点点磨出来的。如果早认识这两个人,至少能省下十天时间。
这不是运气。
他知道系统不会凭空推人。一定是最近频繁跑医院、反复调整系统适配方案、大量接触不同型号设备的行为,被系统捕捉到了。它学会了他在做什么,也明白他下一步最缺什么。
真正的帮手来了。
他摘下耳机,放在桌上,转头看向窗外。夜色很深,对面楼的灯一盏盏灭了。远处还有工地在施工,吊车的灯一闪一闪。
他没急着联系谁。
这种事不能随便开口。王振国这种老工程师,最讨厌学生娃拿个App就想改流程;李媛那种技术派,更看重你有没有真正理解行业痛点。
得先准备好问题,再谈合作。
他重新打开电脑,新建了一个文档。标题写的是《基层医院系统部署常见堵点汇总》,下面是密密麻麻的条目:
老旧hIS系统不支持ApI调用,需手动导出数据;
护士站电脑配置低,运行新程序卡顿严重;
医生排班密集,培训时间只能安排在午休或下班后;
设备厂商接口协议不统一,同一品牌不同批次也可能不兼容……
这些都是过去八家医院踩过的坑。
他一边整理,一边回忆每个案例的具体情况。有的医院用的是十年前的老系统,连管理员密码都找不回来;有的地方网络不稳定,图像上传一半就断;还有一家,因为护士长觉得操作太复杂,直接把测试账号锁了。
这些问题,王振国一定都见过。
至于李媛,她关心的从来不是功能多强,而是“能不能活下去”。只要能让她说出“这个设计考虑到了实际场景”,就算成功了一半。
文档写了三页,他保存下来,命名为“合作前置材料_初版”。
然后打开邮箱,新建一封草稿。收件人暂时空着,主题写着:“关于基层医疗系统落地效率的几个真实反馈”。
正文还没写。
他想等明天再润一遍。语气不能太急,也不能太软。既要有数据支撑,又要让人感觉这不是来求人的,是来谈价值交换的。
他拔掉U盘,塞进包里。
充电宝检查了一遍,满电。录音笔充着,明天还要用。红笔和蓝笔都归位,笔记本夹好,放进双肩包最里层。
他站起身,去厨房倒了杯水。水管还在滴,一滴一滴砸在洗碗池里。他看了眼,没修,转身回房间。
台灯熄了。
屋里黑下来,只有手机屏幕还亮着。
他点开日程表,在后天上午十点加了一条提醒:拨号测试,联系王振国。
设置好重复周期:每天一次,直到接通为止。
放下手机,他走到窗边。
楼下路灯昏黄,一辆共享单车停在树影里,车筐上搭着件外卖员的雨衣。街角便利店的灯还亮着,玻璃上有雾气,看不清里面的人。
他看了一会儿,转身去洗手间刷牙。
牙膏快没了,挤到最后得拍管子底部才能出一点。他记得昨天路过超市时看见货架上有同款,打折。
刷完牙,他躺上床,没盖被子。
ceiling上的裂缝还是老样子,从左上角斜到中间,像一道干掉的河床。他盯着看了几秒,闭上眼。
三分钟后,他又睁开,坐起来。
从床头抽屉里拿出一张便签纸,写下一句话:
“下次见赵宇,问问有没有认识卫健委的人。”
折好,塞进钱包夹层。
躺回去,这次睡了。
半夜两点十七分,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系统提示。
没有声音,也没有弹窗,只在后台静静刷新了一条新任务:
“与医疗信息化专家进行一次深度交流,奖励:初级项目管理技能卡。”
他不知道。
他睡得很沉。